“哎呀呀。剛才手滑了。”

白月衣停了手。微笑着看着蘇衾。那神態就像在說“哎呀今天天氣真好”。

蘇衾恨得渾身都在打哆嗦。那眼神似乎要將白月衣碎屍萬段。而白月衣輕笑一聲。轉過身去輕飄飄地看了慕堇若一眼。蘇衾順着白月衣的目光看過去。看到慕堇若在拚命掙扎着。想要掙脫鐵鏈過來救她。然而。鐵鏈將慕堇若的雙手手腕都磨出了鮮血。卻依舊穩穩地禁錮着她的行動。

看着慕堇若流血的手臂與被自己咬破的嘴唇。蘇衾心裡蒸騰而起的竟然不是感動。而是憤怒。

“明明哭一哭就可以的。明明哭一哭就可以的。”她聽到到腦海中有個瘋狂的聲音在不停尖叫着。“你只要哭出眼淚來就可以得到自由。而我也能夠完成我最後的任務。可是你究竟在惺惺作態什麼。眼睜睜看着我為你受折磨。卻連一顆眼淚都吝嗇。”

“你什麼都有。每個人都疼愛你。而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這一張臉。可是現在為了你。我的臉被毀掉了。”

蘇衾的心中似乎有火苗在吞噬着她的神志。她一邊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想。一邊又瘋狂地將仇恨聚集在慕堇若身上。她的確恨白月衣。可是她也恨慕堇若。所有事情的開端都是因為慕堇若。

慕堇若掙扎無果。再次看向蘇衾的時候。被她那仇恨的目光驚到了。她以為那種目光本是屬於白月衣的。只是被她誤打誤撞看到了而已。

“阿衾。我會治好你的。”

慕堇若大喊道。

可是此刻的蘇衾情緒完全失控。連周圍的一絲聲音都聽不到。她只能聽到自己內心的凄厲哀嚎。她甚至忘記了慕堇若的“薔薇蕊”可以治癒一切傷痕。她渾身都在顫抖。牙齒也在咯咯作響。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了。

白月衣溫柔地微笑着。再次舉起了長鞭。原本月白色的乾淨長鞭上已經染滿鮮血。令人一見便毛骨悚然。

“別打了。我答應你們。”

慕堇若再次出聲大喊。白月衣一聽。笑吟吟地回過頭來。走到了慕堇若身邊。輕柔地拍了拍她的頭髮。說道：

“早就這樣的話。你的朋友也不會受苦了呢。”

說完。她打了一個響指。吊著蘇衾的藤蔓瞬間化作無數細小的葉片。在暗沉沉的光線中舞動片刻。消失了。蘇衾身上的藤蔓亦是如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薔薇……薔薇蕊……”

蘇衾摔在地上。第一個動作不是爬起來。而是顫抖着雙手為自己治療。她身上的傷口也在流血。比臉上還要嚴重。可是她現在卻只記得治療自己的臉。一朵又一朵的小花晃晃悠悠地飛過去。血跡在逐漸減少。可是疤痕卻依舊觸目驚心。

“阿衾姐姐。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慕堇若說完。怒視着白月衣說道：

“我都已經答應你了。現在請你離開這個房間。你在這裡我哭不出來。”

白月衣溫柔一笑。拉起一邊的奈何就往外走。

“月衣。她什麼時候可以變成白鬼。我都快等不及了。”奈何一邊被白月衣拉着走。一邊疑惑地問道。

白月衣拍了拍她的手。說道：

“放心吧。很快。”

兩個人離開了房間。慕堇若看着傷痕纍纍的蘇衾。忍不住又難過又愧疚。晶瑩地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下來。她卻努力地往後仰。這樣她的眼淚就不會流到下巴上。而是往耳朵兩側滑去。然後順着脖子。流到衣服上。只要沒有滴落。只要不給它們在空氣中凝成圓珠的時間。它們就不會變成“陰陽殺”想要的“樹妖之淚”。

可是慕堇若沒有想到。蘇衾在為自己草草治療之後。居然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她的身後。

“阿衾。你去哪兒。”

慕堇若吃力地回過頭去。卻驚訝地看到蘇衾撕扯了自己衣服上那飄逸的紅色披帛。然後一語不發地彎下腰。雙手抱着慕堇若身後的鐵鏈往後拖。

“阿衾。你在做什麼啊。。”

蘇衾沒有回答。她緊緊地咬着牙關。忍受着臉上和身上的劇痛。奮力拖曳着慕堇若腳上那沉重的鐵鏈。她的傷口因為用力再次崩開。鮮血汩汩而出。灑在黑色的鐵鏈上。

慕堇若早已沒有多少力氣。被蘇衾全力拖拽。硬生生地把她的雙腳給拖了過去。但是束縛她雙手的鐵鏈卻是吊在房樑上的。位置並沒有動。這樣一來。慕堇若再也不能保持半跪不跪的姿勢。而是雙腳在後。身體在前。變成了俯身“趴”着的姿勢。

“阿衾。”

蘇衾抬頭看了看慕堇若的姿勢。然後蹲下來。用她的紅色披帛充當繩索。將鐵鏈捆綁在柱子上。她的力氣也不多了。但足以讓她打幾個繩結。而這簡單的幾個繩結。卻是慕堇若夠不着也掙不開的。

慕堇若看到蘇衾那蒼白的臉上流淌着紅色的鮮血。過腰的長髮凌亂貼在上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女鬼。她現在斜斜地俯視着地面。腦海里居然還想起了邁克爾傑克遜跳舞時的招牌動作。然後她搖了搖頭。將這無關的畫面從腦海中搖走。再次試探着開口：

“阿衾……”

不知道是她的聲音太沙啞。還是蘇衾根本就不想聽。慕堇若說完之後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她這個姿勢回頭更是吃力。幾乎看不到蘇衾了。並不知道蘇衾站在她的背後。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蘇衾看着慕堇若的背影。那粉色的紗衣被鮮血沾染得斑駁不已。她輕輕地走過去。伸手撫摸着慕堇若的背。

慕堇若渾身一顫。不知道蘇衾到底想幹什麼。

蘇衾那長長的紅色指甲在慕堇若的傷口上輕輕地顫動着。手指下面是新生的粉紅色的肉。這是她和楓葉共同努力下才痊癒的傷口。如今卻又要在她的手下再次綻放了。蘇衾嫵媚的眉眼愈發冷漠。沾血的紅唇輕啟。發出冰冷的聲音：

“松柏語。”

無比堅硬的松針被她用法力幻化出來。她握着它們。就像是握着一把匕首。然後對着慕堇若的後背狠狠一刺……

“啊。。。。。”

慕堇若的慘叫響徹整個房間。痛苦的眼淚湧出眼框。這本屬於“外力”導致的眼淚。卻因為她心中對於蘇衾的感情變得複雜起來。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滑到下巴上。凝結成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地滴落在地上。變成了價值連城的“千年樹妖之淚。”

“為什麼……”

蘇衾聽到慕堇若沙啞的質問。卻依然沒有回答。她走到慕堇若的前面。彎腰撿起了一顆眼淚。輕輕地放進了自己口中。

清亮的眼淚在她口中瞬間融化消失。化作無數看不到摸不着亦無從形容的東西。像一道光芒瞬間籠罩了全身。蘇衾低頭看着胸前的傷口。看到它們正飛速地痊癒。不過幾個呼吸間。猙獰的傷口消失了。新生的皮膚白皙柔嫩。一點都沒有受過傷的痕迹。

蘇衾驚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入手光滑細緻。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散落的眼淚。彷佛看到新的身份就在那裡。

她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項任務。

蘇衾本想就這樣出去。得到屬於她的“獎勵”。可是在走了兩步之後。又鬼使神差地回過頭去。看到慕堇若那流着眼淚的雙眼。像是一場雨一樣澆滅了她方才的欣喜。

“謝謝你的眼淚。我不用你來治療了。”

蘇衾靜默了一會兒。才吐出這句話。

慕堇若見她終於開口了。忍着背後和內心的痛苦。問道：

“你認識他們。對嗎。”

蘇衾驚訝地後退了一步。本想立刻矢口否認。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從寒池城初見。到金剎城。到樂羅城。再到永安城。她幾乎走遍了整個五行大陸。說了無數的謊言。如今。面對一個奄奄一息的樹妖。她還要再繼續偽裝下去嗎。

蘇矜覺得很累。她早就累了。

現在她只差最後一步。就可以開啟新的人生了。她終於可以擺脫這被人擺布的生活了。而慕堇若。在失去這些眼淚之後。是不是就會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呢。

想到這裡。蘇衾笑了。“千年樹妖之淚”神奇的法力不僅治癒了她的傷痕。還讓她的皮膚更加細嫩。一顰一笑都更加風情萬種。

“對。我早就認識他們了。如果不是他們。我和你之間的緣分在寒池城就結束了。”

蘇衾笑得很美。慕堇若卻覺得很冷。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呢。若不是聽了他們的話去接近你。我也不會得到新的身份。更不會認識自己最愛的人。”

慕堇若想起了那位爽朗的守城副將。而蘇衾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掩嘴笑道：

“慕容雲濤對我有恩。但我也不一定非要在一棵樹上弔死。對嗎。而我所愛的人……”

她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憧憬之色：

“雖然你認識他比我早。但我比你美貌。比你聰明。比你更加適合他。你既然已經失去了記憶。就該隨着你的記憶一起離開。不要再出來妨礙我們了。”

蘇衾再次使用了“松柏語”。這次她幻化出來的是一支尖銳的箭矢。她用箭尖抵着慕堇若的心臟。悄聲說道：

“再見。堇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