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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標不解父親的用意。彎下腰想要伸手去拿。但見那木棒上都是刺。不好下手。

高坐在龍書案後的朱元璋緩緩說道:“朕殺這些人。就是為了幫你拔掉這上面的刺。若還帶着這些刺。朕如何放心把它交給你。”

朱標將父親的話聽在耳中。面上突然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道:“父皇。兒臣自跟隨您學習朝政事宜以來。您耳提面命皆是告訴兒臣。要做個如堯舜一般的賢明帝王。我努力了。一直在按照這個方向努力着。可如今。父皇卻告訴兒臣。您一直在用這些手段提防和戒備着您的臣子。父皇此舉。請恕兒臣不敢苟同。兒臣以為。若君主是賢明的君主。那麼大臣自然就是忠心大臣。”

“你放肆。”朱元璋這一下是真的憤怒了。他剛剛就一直緊緊攥着的茶杯終於忍不住向太子擲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太子的胸口。登時將明黃色的服飾染上了茶色。

盛怒的朱元璋瞪起眼睛指着太子道:“你的意思是。朕不夠賢明。所以才需要清除臣子是嗎。你的意思是。你是個比朕賢明的君主。現在需要你來教朕怎麼當這個皇帝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該怎麼跟君父說話。。朕做這些。還不是為了江山傳到你手中之時。能穩固太平。。”

朱標看着盛怒的父親。感受着茶杯砸中自己時的鈍擊感。再想着方才在詔獄裡看到的秦王朱樉。這位穩坐儲君之位二十四年的皇太子。在心中頭一次升起了疲憊和失望的感覺。

良久。他扯出一些自嘲的笑意。道:“為了我嗎。父皇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難道我就這般不成氣候。需要讓父皇為了我去屠殺大臣么。也需要讓父皇為了我去對付二弟嗎。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子親兄弟啊。”

“你、你……”朱元璋指着眼前的太子。他竟從未發現。這個一向恭順仁善的兒子有朝一日也會這般跟自己說話。

朱標面無表情的向朱元璋跪下。拱了拱手正色說道:“父皇。涼國公一向對父皇崇敬有加。他追隨父皇征戰沙場屢立奇功。還請父皇看在他一生追隨的份上。莫要再對他心懷猜忌……”

“住口。你給朕住口。”朱元璋氣的胸口起伏。臉上已然板得如同鐵板一塊。“你出去。馬上給朕出去。朕現在不想看到你。”

“父皇。”

朱標還要再說什麼。盛怒下的朱元璋卻隨手拿起書案上的書本奏摺向他狠狠地擲了過去。

太子沒有閃躲。那些奏摺和書本全部打在了他的身上。可見朱元璋的力度不輕。定是氣急了。

“你出去。你要跪着。要替藍玉說話。就給朕出去跪着。不要在朕眼前。讓朕心煩。”

朱標眼中凝成一股痛心的神色。他低下頭恭恭敬敬的向父親磕了個頭。然後緩緩站起身。向殿門口走去。

首領太監陳景戰戰兢兢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看到殿中一地的狼藉。心中忐忑。湊到朱元璋跟前。陳景猶豫着勸道:“陛下這是怎麼了。生這麼大氣。老奴看太子殿下跪在門外……陛下。這外面還下着雨。太子他……”

朱元璋咬牙站起身。狠狠地說了句:“讓他跪。”

話音畢。朱元璋頭也不回的走回了寢殿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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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朱標筆挺的跪在坤寧宮外。他身上還穿着明黃色的儲君盛裝。任由雨水灑在他身上。

朱標現在對於雨是不是大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了。他心裡唯一的想法。只是徹骨的寒冷。

這種冷。不是淋了多少雨。受了多少寒。而是一種從心底升起的失望痛心。

朱標自幼師從大家宋濂。日日學習的皆是以堯舜為榜樣的治國方針。再加上他天性仁善。只一心想着日後定要做一名體恤百姓。識人善用的明君。他雖知父皇雷霆手腕。但心中也知曉那都是賊人咎由自取。這位秉性純良的皇太子始終覺得父親是最偉大的帝王。以父親為楷模在心底崇敬嚮往着。

但今天這件事。幾乎是在須臾之間打碎了這位東宮太子心中的所有美好和嚮往。

如果說。胡惟庸是咎由自取的話。那麼如今想要利用秦王對付藍玉。難道不就是完完全全的構陷么。

這樣的真相如此始料未及的擺在了朱標的眼前。在這樣的雨天里。一點點蠶食着他心中的所有天真。讓這位一貫秉持仁善純良的皇太子。如何不心驚、不心痛、不大受打擊呢。

朱標跪在坤寧宮外。任由雨水沖刷着自己心底的傷痛。

望着這座昔日馬皇后的寢宮。朱標心裡無助的想着:母后啊母后。您在世之時可有一日想到。父皇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了構陷一名赫赫軍功的名帥。而讓二弟陷入詔獄那樣的地獄么。

朱標現在只覺得。自己身上這身象徵儲君尊貴無比身份的華麗服飾。卻顯得那麼刺眼和諷刺。

這場雨就像故意的一般。持續的下着。太子跪在殿外。皇帝在寢室內來回踱步。

“陛下……您看……若是再讓太子殿下這樣跪下去。老奴只怕殿下的身體扛不住啊。”陳景忍不住上前勸說。

朱元璋聽到這話就來氣。他指着窗外。氣道:“是朕逼他跪的嗎。是他自己願意的。你看看他今天這副樣子。為了給藍家說話。這樣頂撞朕。到底是誰教他的。”

陳景嘆了口氣。勸道:“陛下。太子殿下生性純良。他對待普通下人奴婢都是極為寬仁。更何況是涼國公。”

陳景只說到這裡。朱元璋心裡也明白他的意思。

朱標的原配妻子常氏。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女兒。而藍玉則是常遇春的內弟。常氏管藍玉叫舅舅。而朱標私下也一向敬藍玉為舅父。

“哼。為了這麼點兒沾親帶故。如此婦人之仁。”朱元璋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語氣已經和緩了許多。

沉吟了片刻。老皇帝突然感到有些疲憊。他坐在寢殿之中。嘆了口氣道:“陳景。你說。朕是不是真的有些太過狠辣了。”

陳景哪敢回皇帝這話。連忙打了句哈哈。道:“陛下這是哪裡的話。陛下一代明君。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為了大明的萬年基業。”

“哼。”朱元璋知道這位首領太監的脾氣。道:“就你會和稀泥。”

又沉默了會兒。老皇帝神情一軟。嘆息道:“太子說得對。藍玉。畢竟跟了朕這麼多年……”

陳景見皇帝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不敢輕易揣測聖意。也就閉口不言。

“罷了。”朱元璋疲憊的揮了揮手。道:“你去告訴太子。朕准許秦王養好身體後便返回藩國。至於藍玉……他不再有失的話……就先這樣吧……”

陳景一聽這話。連忙歡喜的跑了出去。

將皇帝的意思傳達給了太子。朱標已經在雨中跪的有點兒迷糊。但還是清晰的聽到了陳景的話。

“殿下。皇上已經鬆了口。您就快回去吧。”陳景為朱標撐着傘。連忙勸着。

朱標心知。這已是父皇最大的寬容了。於是便費力的點點頭。想要站起身。

“多謝……公公。”

哪知。剛剛站起來的朱標。卻覺得腳下一陣虛浮。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受控制的便向前栽了去。

“哎呦。殿下。殿下。”

陳景一看這情景。嚇得連忙扶住朱標。大喊着:“快去傳太醫過來。太子殿下暈倒了。”

太子朱標這一場病來的突然又猛烈。他連日高燒不退、昏昏沉沉。東宮典藥局的太醫們忙進忙出。藥方換了一個又一個。到了第四天才算是把溫度降了下來。

皇帝朱元璋對太子的病情極為重視。他一遍遍的傳問典藥局的局郎吳崇。向他詢問太子病情如何。

“回陛下。太子殿下這場病。源起自……那日在雨天中長跪淋雨。屬風寒濕症侵體。致氣血瘀滯。是外邪侵襲經絡。氣血閉阻不暢……”

“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朕說這些。你就告訴朕。太子什麼時候可以痊癒。”朱元璋極其不耐的打斷了吳崇的話。

吳崇恭敬的行禮。說道:“回陛下。臣已經為殿下施了針。也用了葯。如今殿下高燒已退。病情暫且壓住了。”

“暫且。你說暫且是什麼意思。”皇帝的面色有些陰沉。語氣也森冷了起來。

吳崇不敢怠慢。只得說道:“後續的調理要在殿下體內的寒症祛除之後。陛下放心……臣。定當竭盡所能儘速讓殿下痊癒。只是……”

吳崇話說了一半便停住。朱元璋看他一眼。問道:“只是什麼。”

“不。沒什麼。微臣現在該再為殿下施針。”

朱元璋點點頭。揮揮手讓他退下。

退出坤寧宮的吳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剛剛真正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太子此次重病雖因為風寒濕侵體。但如此纏綿病榻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在心。內心的一些重創。怕是窮盡天下奇珍藥材。也難以醫治。

吳崇不禁認命的嘆了口氣。太子這一次身心俱創。是否能夠完好無損的痊癒。自己又是否能安然無恙。竟只得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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