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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被幾個保安捅到派出所,畢竟掛了案,那地方讓我有種用手電筒代替太陽的感覺,雖然明亮,卻沒一丁點的溫暖。在毛毛耳邊說了幾句軟話,毛毛本打算逗逗保安的心思也打消了。

看到我們仨滿不在乎的態度,保安也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簡單詢問兩句之後便把我們放掉了。

金笛笑岔了氣,毛毛掛不住面子不停地罵著,讓我第二天早點起床,陪他到這消消火氣。

打打鬧鬧而已,我本以為毛毛只是氣話,也許被金笛激到了,沒想到他竟真的找來一群哥們堵上了鐵中的校門。

在門口的傳達室打聽了半天,比划過個頭之後,很容易的問出了大戚的班級。毛毛氣沖沖的敲開了還在自習的教室,張望半天沒看到大戚的腦袋,監管自習的女老師嚇的不敢吭聲,反倒是一個女同學站起身沖我們訓話。

走廊里的哥們都發懵,再怎麼說,一群男人也不能對一個女學生髮脾氣,幸好金笛在,劈頭蓋臉一通嚇唬後,女同學臉色發青的告訴我們大戚正在體育館門口訓練。

我走在人群末尾,聽到教室里傳出很多不屑聲,大多是男同學耍嘴皮子的吹噓。無聊的狠狠踹了一腳教室後門,裡面立即變的很安靜。只有剛才那位女朋友不滿的起身追到走廊狠狠瞪着我。

我對這種人一點辦法也沒有,兩個世界,兩種腦袋。唯一相同的就是,她和裡面那群人一樣,或者擔心自己受罪或者憤怒自己學習的時候被打擾,而對大戚的麻煩卻視而不見。

走出教學樓後,操場另一頭便是體育館,一群高個正在籃球場玩着花樣,看起來大戚是校隊隊員。

“咋整?”二郎記恨,湊到毛毛身邊問:“都揪出來?”

“一個也別跑。”毛毛點頭說:“我不愛跟學生計較,一會都給我在大門底下鑽幾個來回,心情好了就拉倒。”

旁邊的哥們不清楚昨天的具體經過,交頭問着為什麼來這種地方鬧事,金笛笑眯眯的想回答,被我急忙拉到了身邊。

操場上還有其他學生在訓練,籃球場圍觀的人也不少,我們走過去時大戚正玩的起勁,上躥下跳的在幾個女學生眼前晃悠。站在一旁的體育老師先發現了我們,皺眉走過來問我們是不是找人。

毛毛指着大戚,“你把那小子給我叫來。”

“這是學校,有什麼事放學了到學校外面解決。”體育老師有點膽怯,但還是有板有眼的說。

毛毛扯住老師握着電話的手,“沒你事,別跟我說堆沒用的話。”

回頭沖我們招手,毛毛不滿的罵:“都他媽看啥呢?先把那小子給我按住。”

這時大戚才發現出了事,我和二郎剛帶頭沖向他的時候,他便撇掉手裡的籃球轉身開跑。人驚慌時跑路,或者悶頭一路下去,或者不停轉着圈圈,而大戚則屬於頭一種。

我剛扒開人群追上去的時候,身後幾個哥們已經不耐煩的吼起來,二郎抄着礦泉水瓶子卯足力氣往大戚腦袋上砸,其他昨晚叫過號的小子立即四散,乾淨的讓出了大戚身後的路。

另一頭籃球架後面就是矮矮的校牆,大戚估計想玩昨天那套,認準目標便沖,但太過着急沒俯下身子,竟然被籃球架絆住,上半身硬生生的被橫樑別住,隨後直接摔在了壓架子用的大石塊上。

短短几秒的事,毛毛正拉着教練,看到大戚摔倒不由笑了起來,“操你媽,讓你跑,摔蔫了吧?連個聲都不吭了,昨晚不是還沒完沒了的廢話嗎?”

幾個哥們猜出大戚一定是說話不着調得罪了毛毛,立即附和說:“把他嘴給扯歪了,小崽子連話都不會說,到社會上也是個殘疾。”

我搖着頭走向大戚,心裡念叨着他自討苦吃,沒想到從側臉看上去,大戚竟然不住的抖動的腦袋,眼淚抑制不住的順着下巴往下淌,甚至可以清楚聽到他磨牙的聲音。

我登時慌了神,扭頭招呼二郎過來,“不是摔出事了吧?”

金笛也跑過來,不當意的說:“昨天晚上還挺拽,這人一多了,摔一跟頭就爬不起來了?”

二郎走到我身邊,看到大戚正蜷着身子,兩隻胳膊緊抱着腳踝靠在架子上,立即起疑大聲罵:“你他媽裝什麼呢?痛快兒滾過來,還等着我去扶你?”

大戚沒有回答,腦子一直磕着籃球架,砰砰的聲音加上他完全皺在一起的五官,讓我和二郎都清楚一定出了什麼意外。

毛毛不滿的走過去,一腳踢在大戚的後背,罵:“別跟我玩這套,把昨天那幾個小子都叫回來,咱好好算計算計。”

大戚猛然間嚎了起來,僅僅一聲便斷了線,單膝蜷在懷裡,一隻手不斷拍着水泥地,嘴裡慢悠悠的喊着啊啊之類含糊不清的字。毛毛忽然打了個激靈,大步躥到我的身邊,讓出了大戚的慘樣。

所有人都怔住了,而金笛乾脆一頭扎進我的胸口,雙手死死扣着我胳膊上的肉。我沒感到疼,意識停在大戚身上,不論如何都抽不回自己的目光。

大戚一條左腿徹底廢了。上腿骨從膝蓋上側穿出,我甚至懷疑脆弱的膝蓋已經粉碎。分不清是黃色、白色還是紅色在那一小塊畫面里交融,忽略了大戚的表情,大戚的呻吟,我盯着那截骨頭,失去了站穩的力氣。

教練第一個跑過去,按着大戚的雙手讓他不要繼續作弄傷口,回頭到處吆喝別人到校門口叫車。

毛毛啐着口水,低聲招呼我們快閃人,而金笛拉了我幾次,我都邁不動腿。直到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才感到湊在一起的眉毛和額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敲着腦袋連忙跟在毛毛身後跑出了學校。

其他幾個體育老師追到門口,試圖發泄一下,毛毛喪氣的想動手打人,他們才悻悻躲在校門內。我一直沒有回頭,邊走邊咽着口水,嗓子卻乾的發疼。

“回家獃著,我找朋友處理一下。”毛毛隨口提了一句,便讓我們散夥離開。金笛拉着我的胳膊,偶爾跑在前面,偶爾又藏在我的身後,也許想儘快跑掉,也許又會害怕一個人想起剛才的事,就像我的心情一樣。

我從沒想過仔細看別人的傷口,尤其是因我而起的傷口。我知道它們存在了,知道它們掩蓋不住血肉了,這對我已經足夠。但偏偏每一次碰到這種事情的發生,我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它們奪去了一切,眼睛、耳朵和心思。不是所謂的興奮,不是假做清高的後悔,更沒有好奇或害怕,而是緊張,沒有任何愧疚和成就的緊張。

面對它們,我只能聽到自己混亂的心跳,力氣也會一絲一毫的消失,彷彿那些傷口蔓延在自己身上一樣。而這次,蔓延到了我的腦子裡。大戚只是一時失嘴,儘管是意外,卻有我脫離不了的干係。他不是地痞流氓,本不應該承受這些,帶着cd炫耀,在女孩子面前逞能,這才是他應該享受的生活。然而一句話便讓他失去了這些,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

站在家裡的陽台,我無故煩躁的扯下窗帘,擦過那張總讓我覺得沾滿灰塵的臉後,我在客廳中央用它點起了火。

金笛盯着我,半晌不滿的踩滅了火,“燒了拿什麼擋太陽?”

“擋你媽擋,”我順窗把窗帘丟到樓下,“別人看不見,自己就看不見了?”

金笛昂頭看着我,突然笑了起來,“他自己倒霉,誰讓他碰上了毛毛了。這要是碰上大雷,廢條腿他也得挨打。”

二郎心有餘悸的摸着自己的腿,插嘴說:“媽的,這年頭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他這就不錯了,不比大眼強?以後誰他媽追咱,咱回頭就拼了,別窩囊的自己把自己送火葬廠去。”

我看着二郎的眼睛,許久才撇嘴說:“行了,這兩天老實在家蹲着吧。我要是有個兒子,他被別人整成這樣,我賣命也不算完。”

二郎嘀咕說:“黑子哥不是今天讓我們過去......”

我打斷了他的話,偷偷瞟了一眼金笛說:“那群人就認識你、我和毛毛,毛毛有亮子罩着,咱倆靠誰?自己留點心,黑子隨口說說還真信了?”

岔開話題後,二郎不滿的說:“要不然咋辦,天天幫他忙活,連點錢都撈不到?”

“亮子倒是跟他那麼多年了,撈到啥了?”我不屑的說:“黑子玩的明白,給人好處也不能一步到位,一點點給,讓別人有個盼頭。都撈足了,以後誰還替他辦事?”

二郎會意的承認說:“你他媽要是早生幾年,准比黑子牛逼。”

“我早生幾年,早被警察逮進去了。會想有個屁用。”我嘆口氣,脫力的靠在牆邊。突然這片白花花的牆壁讓我想起了大戚的骨頭,反胃的跑到衛生間扣了半天嗓子,我恨不得吐空肚子里的一切,心肺脾胃,也許這樣才能永遠舒服的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