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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110的時候我覺得很可笑,居然這種情況下自己還有閑心替別人着想。不過更可笑的是,我連續撥了六七遍,電話那頭一直是盲音。

我不清楚警察工作到底有多忙,或許是我時間趕的不好,或許這個司機的命不好,清早五點多鐘居然打不通報警的電話。小店的老闆不屑的在一旁看我反覆罵著、撥着,最終忍不住開口說:“小夥子,不是我說你,這種事你往身上攬什麼?”

我納悶的抬頭看他一眼,老闆繼續解釋:“好心不一定有好報,要是他是個無賴,你再長一張嘴都解釋不清楚。”

“那麼多人看着呢,我還怕被他賴上?”我直接用免提撥着號碼,尋思着為什麼自己以前出事的時候警察總會來那麼快。

老闆搖頭說:“誰能幫你說話?又不是自己親戚,扯什麼淡!”

“操,死了就好了?”我突然覺得這群人很可笑,即使我打架的時候也會留個後手,免得把對方打殘或者打死。而這些臉面乾淨的人遇見這種事,竟然比我還要惡毒。

老闆回頭整理着貨,念叨着說:“警察找不到人,一定會到我這裡問,你這不是給我添麻煩嗎?”

我怔了一下,以前自己舅舅家的妹妹過年無意打了一個110,雖然打完就掛掉,沒想到一會警察就找上門。劈頭蓋臉訓一頓不說,還得好煙好酒才能把這些大爺打發走。如果我真的報警就離開的話,小賣店老闆難免會受點牽連。最壞的是,也許他會把我說出去。

我無力的扣下了電話,無力的拍着自己的額頭,無力的罵著自己與別人同樣的操行,沒什麼值得憤怒。

老闆見我放棄了,立即像過年一樣喜慶的露出了笑臉,“對啊,你又不是市長,沒事操什麼心。我都多大歲數了,什麼事沒見過。”

我厭煩的想往外走,不願意聽他的經驗,這時老闆突然驚奇的說:“起來了,起來了!看吧,沒死。要是你真去拉他一把,這錢你掏定了。”

雖然嘴上是替我慶幸,不過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他是為自己少了一件麻煩而高興。

我順着窗口往外瞄,發現司機正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腦袋一直垂着,拖着兩條腿不分東南西北的四處轉。

我急忙跑了出去,心中尋思着司機與老闆的話,不知道該不該去扶他一把。

肇事司機整張臉頰都是血,混着地上的土和沙子,顯得很狼狽。周圍的人群讓的遠遠的,紛紛嘀咕着酒後開車多麼危險。

其實最危險的反而是他們。

司機轉了幾圈,最後順着一條小巷子往裡鑽,也不知道那裡到底是不是他的家,就連倒在路上的摩托車都忘記推回去。

我不自覺的跟着他的腳步,生怕他挨不到家就掛掉。突然身後傳來大爺的聲音,“這小子怎麼了?”

我回身發現大爺正在身後觀望着,大個老闆在遠處,沒動腳,臉上冰冷冷的,看起來與其他人一樣。

“剛才我去看看你燒退沒,見你沒在屋裡,怕你出啥事,就跟大個出來找找。”大爺順口解釋了自己出現的原因。

我對大個的一點好感立即煙消雲散,拉着大爺說:“喝酒開摩托,拐彎的時候摔了,可能被路上的石頭打到了輪胎。”

司機在前面走了一陣子,忽然依在旁邊的廈子坐在了地上,連句疼都沒喊,瞅那德行要暈過去。

大爺急忙跑過去把他堆在牆角,還是那副嘮叨的腔調,“小夥子,有沒有事?你家在哪?我去幫你叫人。”

司機五迷三道的根本不會說話,我走到旁邊問:“大爺,你不認識他?”

大爺搖頭說:“這片樓都是附近工廠的舊樓,住在這裡的一般都是租房子打工的人,沒幾個臉熟的。”

“咱走吧。”我無奈的說,“找不到人,最後還得自己惹麻煩。”

大爺怒沖沖的瞪我一眼,“我老頭子要是那種人,我還能替你着急?”

頓了頓,大爺想扶起司機,但沒扯動,陰着臉對我說:“幫我把他先抬到旅店吧,這人坐着,凍也凍死了。”

我上前幫忙,不過我的力氣似乎還沒大爺足,兩個胳膊空蕩蕩的使不上勁。我瞄着老闆,小聲對大爺說:“讓大個來幫忙,我病剛好,沒勁。”

大爺忽然閉上了嘴,沒答應我的話。

我不禁覺得很假,大爺可以訓我,卻不敢對自己的老闆開口。有點錢,難道沒良心都可以?

我和大爺忙了很久,司機被我們折騰的不像樣,幾乎像條死狗一樣被我們拖着走。

這時大個沖我們吆喝,“快點,抬到車上來。”

我看到巷口停了一輛板車,憋不住火氣喊:“誰他媽不會叫車?用得着你顯擺那幾個錢?有胳膊有腿就過來幫忙,別站的跟個大爺一樣。”

大爺立即撞撞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繼續說下去。但我的脾氣就這樣,加上最近太鬱悶,扯開嗓子繼續罵著老闆。

老闆盯着我,半晌才邁開腿走過來。他這一動腿,我立即傻了眼。這才發現,老闆竟然是個瘸子。

這倒不能怪我,從進旅店後我就病倒了,迷迷糊糊只記得他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卻沒心思記他的腿。

這下尷尬的人變成了我,大爺責備的嘟囔了幾句,我一狠心,卯足了勁把司機扛在了背上,壓得我差點摔倒。

把司機丟在板車上,我獨自走在大爺和老闆的身後,一直沒有臉跟老闆說聲道歉。

在旅店裡老闆替司機洗了臉,撥110的時候我跑到樓上躲了起來,老闆似乎發現了什麼,但沒說穿。我想也許是因為自己沒那麼多痞子氣,雖然不會說話,但還不至於讓他討厭。

晚上司機纏着繃帶來旅店道謝,頭髮剃的一乾二淨,不停拍着腦袋傻笑。老闆還算地道,沒收人家的錢,只留下了兩瓶白酒。

“下樓吃點飯吧,早晨你也出力了,酒不能不喝。”大爺上樓叫我的時候很着急,抿着嘴的樣子一看就是饞酒了。

我推脫了一會還是跟他去了老闆的房間。

沒什麼好菜,就我們爺仨在一起喝着。我不大會喝白酒,幾兩下肚就開始說胡話,小聲的問:“叔,你腿咋整的?”

老闆的酒量也不好,笑呵呵的罵我:“小崽子早晨罵的挺歡,現在才知道問我?”

酒這東西很奇怪,有人罵他誤事,有人罵他傷身,不過酒桌上的男人才最爽快,平常不敢笑也笑的出來,不敢說也說得出來。

我愧疚的罰了自己一口,說:“我嘴沒把門的,你就當我小,別怪我。”

“你本來就小。”老闆勸我慢點喝,隨即說:“我兒子都跟你一樣大了。”

“對了,這幾天沒看見姨和大哥呢?”我好奇的問。

老闆的臉立即黑了下來,大爺嘆氣的說:“大個的兒子現在在南方,惹禍啦,回不來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擔心他們聯想到我身上,沒想到老闆開口說:“你小子是不是也闖禍了?今天警察要來,你像耗子一樣馬上溜樓上了。”

我的心登時緊張的躥了一下,就像被灌了涼水,搪塞着說:“沒事,別瞎猜。”

老闆沒理會我,接口說了自己的故事。

老闆以前是個出租司機,心腸不錯,總把客人送到家門口,有時候還幫別人搬點貨。有一次幾個大學生上了他的車,因為是開學,學生的行李不少,在大學門口的時候,幾個學生讓老闆繞道把他們送到宿舍。

大學門口的自動門只對領導的車開,出租車進去都得罰錢。不過也不算多,幾十塊而已。學生保證自己會幫老闆求情,罰錢他們也替着掏。老闆答應了他們的話,從遠路把幾個學生送到了宿舍樓下。

沒想到學校保衛處正好發現了老闆的車,沒聽學生解釋,開口就要罰兩千,不掏錢的話就要扣車。

學校保衛處與經濟狗子一樣,不屬於正規警察編製,也沒有這麼大的權力。尤其這種大學保衛處,平常就欺負欺負學生撈油水,其他沒什麼用。

老闆講到這裡的時候,直接把保衛處的警察說成雜種,說一句罵一句。立即讓我猜到他的腿一定與這群“雜種”有關。

老闆當然不肯掏這麼多錢,幾個學生突然改口,不肯替老闆說好話,都溜回了自己的寢室。

“念書學的是知識,不是良心。他媽的,以前工農兵的時候,人也沒現在這麼壞。”老闆憤憤的說,“還他媽大學生,連我這個只會看紅綠燈的人都比他們強。”

“廢話。”我口無遮攔沒大沒小的說:“沒看現在鬧事的嗎?犯大案子的都是這些有知識的人,像我這種小混子,就會小打小鬧小偷小摸,還他媽整天被人罵。”

不自覺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我頓時嗆到了嗓子。

這幾天第一次看到老闆笑這麼多,我有些懷疑他不願意笑,不是不肯,而是覺得自己笑的太難看。還好,現在看起來順眼得多。

老闆拍着我的手,像父親一樣說:“你這點小花花腸子還能瞞得了我?我又開車又開店,別人說句話我就能聽出是真是假。哪有出來玩不帶行李的?”

我的酒差點被嚇醒,腦子雖然疼還是冷靜了下來,“套我話呢?”

老闆推了我的肩膀一下,“你人不大,心眼不少。我真套你話用得着叫你吃飯?直接把你送給警察就得了。再說了,瞅你這樣子也闖不了什麼大禍,哪像我兒……”

老闆嘆了口氣,讓我別插嘴,繼續說著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