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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件事情以後,黑子突然找來許多人混在站前附近,只要是懷疑在扒包的小偷全部處理掉。不過下手的全是黑子信得過的人,或者帶走,或者在附近找個閉塞的巷子。至於結果是怎麼樣沒人知道,不過效果還不錯。僅僅一周,站前變的規規矩矩,甚至連插隊買票的人都不見了。

我很好奇黑子為什麼對這種事這麼關心,但我猜不到答案,更不敢隨便問點什麼。時間久了,我發現黑子與一些政府部門走的有些太近。按道理說,干他這一行多少都應該有些避諱,不單是他,與他接觸的那些有身份的人也應該注意。黑子與我不同,我充其量擾亂治安或者刑事傷人恐嚇,而他隨便一筆買賣都可以被當成典型記錄在案。沒有盼頭的人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同夥在外面逍遙快樂,但偏偏這些人毫不介意,似乎黑子一輩子都會平步青雲一樣。每天黑子的電話總是響個不停,大多數都是找他辦事的。當然沒什麼好事,安排場子或者送錢,大概就是這些。儘管黑子接電話的時候總是在迴避我們,不過偶爾亮子和毛毛都能不經意的露出風。

一旦能接觸到黑子這種人,很多平常聽不到的事情也會突然纏繞在耳朵里。

聽不到的意思不是指事情發生的很隱蔽,而是事情被掩飾的很隱蔽。

t市以往除了是重點黃區以外,由於經濟並不發達,只有幾所大學支撐發展,所以並沒出現過什麼大案子。不過卻在黑子黑吃黑之後的不久,市郊一所銀行卻突然出現了搶劫案子。

早晨八點多運鈔車按照固定的時候在銀行門口剛剛停下,車子就被一輛出租擋住。四名押鈔警衛與一群搶匪槍戰了幾分鐘,當場死亡一個,其他的則退到銀行里暫時躲避。運鈔車上的錢被拿空,事情從發生到結束還不到十分鐘。

最讓人敬佩的是,根據描述這群搶匪都是二十左右。經過調查,一共六個人,最大一位二十二歲,最小一個只有十七歲,都是附近鐵路職工家屬的孩子。畢竟還年輕,在逃跑的路上幾個人的舊車撞上了路障,匆忙之間只拿了十幾萬,其餘的錢都散在車裡被過往的路人偷去不少。

事情發生後傳的很快,誰也想象不到一群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能幹出這麼驚人的事情。犯罪就是這樣,十個罪犯里有八個是因為一時衝動,那種天生邪惡充滿卑劣的人也不是沒有,看看報紙,基本都被槍斃了。人與人沒有共同點,唯一可以牽強找出來的,只有恐懼。當恐懼大到摧毀了理智,犯罪就誕生了。恐懼不是覆面而來,而是一點點充斥着腦子,最後變成衝動。恰巧,年輕是最不懂得面對恐懼的階段。

除了年紀最大負責策劃的那個小子以外,其他人都沒有案底。而帶頭這小子確實有點能耐,十來歲就因為盜竊轎車標緻進過管教學校,回到正常生活中後因為同學看不起他曾經是個小偷,在教室里用當年很流行的飛鏢扎漏了同學的腮幫子。最奇怪的是,這小子家庭條件很好。父母在鐵路局上班,決不會因為沒錢才去盜竊。

本來這些事都是警察來忙,但其中牽涉到黑槍的問題,自然王老五坐不住了。太有名氣也不是件好事,一旦警察無法交差,往往直接騎到黑社會頭上。最重要的一點,死掉的警衛背景很厚,叔叔是廳級高幹。從小王那裡傳過話,這件事一定要在近期結束,否則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

王老五放下老臉求道上的朋友幫忙,一群小崽子雖然有膽子搶劫,但不一定有腦子逃跑。只要提供一點線索,王老五就可以甩開這個麻煩。

大雷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黑子卻攬了下來,幾乎市區的旅館飯店被他翻了個底朝天,而且不停打聽道上還有誰在賣黑槍。

亮子對這群小子很讚賞,“玩一票就是大的,比在汽車上掏錢包的廢物強多了。”

亮子朋友有一家叫做音階的酒吧,地下室改建的,情調我欣賞不了,但客人很多。這年頭知道小提琴有幾根弦的人不多,不過湊在小提琴旁邊裝高雅的人卻不少。亮子為了捧場,帶我們總到這裡喝喝酒。

毛毛迷上了可樂摻啤酒的味道,這對他確實不錯,起碼以前只能喝兩瓶的肚子現在可以挺到四瓶再吐——其餘兩瓶是可樂。

“我他媽除了上山打鳥以外,連槍都沒摸過。”毛毛抱怨着。

亮子不屑的說:“下次辦事我給你把槍,你敢用?”

毛毛怔了一下,很直接的搖頭。

搶劫案子發生當天,高速、鐵路上都被設置了關卡,根據贓車也找到了其中五個小子的真實身份。誰都知道他們不可能跑太遠,但找一個人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亮子對幫警察的忙沒耐性,幾天下來就有些煩躁。

毛毛轉頭問我:“曉峰,碰過真傢伙沒?”

“小時候偷摸過警察的槍,現在警察都不帶槍了,我也不敢偷摸了。”我嘿嘿笑着。

“過幾年我走大街上都不敢裝逼了,指不定新出來的崽子就掏槍把我撩倒了。”毛毛讓服務生放段嗨曲,不過亮子立即把他罵了回去。

我突然奇怪的問:“就算現在給我把槍,我都瞄不準人。以前我舅舅帶我在部隊打過靶,我根本射不中。這群小子是不是在哪練過?這他媽又不是玩具槍。”

亮子登時反應過來,沒等我把話說完就示意我閉上嘴。賣他一個人情我很喜歡,自然沒有把提議去打靶場找找線索的話說透。

無心的一個想法,幫了黑子一個大忙。城市唯一能練槍的地方就是公園的打靶場,這群小子確實在那裡玩過很長一段時間。另外一個小子也是在這被查出來的,是附近的小混子,老家是臨近一個省的,到這裡的親戚家住着,應該是犯事後躲災跑出來的。

警察試着聯繫另一省的公安,沒幾天就在那裡一所大學的招待所里堵住了這群小子。

結局很慘,六個人全部被打死。就算他們手中有槍,我也不信幾個孩子面對幾十位公安會兇猛的反抗。但很不幸,有的時候人沒有投降的權力。十六歲以上就可以為自己的過失承擔責任,雖然不必是死亡,不過已經有了被懲罰的借口。說到底,他們只是那位犧牲的警衛的陪葬品。或者,他們的確應該為自己贖罪,但沒有理由為了一種權力地位而贖罪。人的命不是等價的,也許人活着就是在費勁心機替自己的命添上一些砝碼。

黑槍的來源也被查出來,都是這個流竄的混子找到的門路。一群小子在打靶場玩的不錯,不知道受了什麼人物故事的影響,設計了這條絕路給自己的年輕畫上句號。據說這群小子的武器中只剩下五發子彈,被圍住後只放了一槍。在監獄裡的死法更多,與其無聲無息的死掉,這樣也算作利索的結局。

這件事的結尾是亮子告訴我的,報紙上沒有報道。一種報復性的破案不值得鼓吹,但不代表不進行獎勵。小王最近鴻運當頭,接連兩件事都靠着黑子的幫助得到了嘉獎。黑子也不錯,自然以後會得到更大的回報,況且王老五請他吃了頓飯,人情早晚會還給他。

亮子有了部新車,t市裡第一輛橘紅色跑車。走私三菱,雖然不貴,不過黑子的心意卻送到了家。我沾了光,亮子出錢幫我打好關係,讓我在技校轉轉方向盤拿個車票,答應以後借我車去兜風。不過很可惜,我他媽的根本就不敢用自己身份證辦任何事。毛毛找了輛幾乎報廢的小卡,每天帶着我在操場上轉木樁。能看出來,他也想拿亮子的車耍派。當然也能看出來,亮子絕對不會把車借給一個已經開始每天吐可樂的醉鬼。

二郎佩服我的腦子,而我則佩服自己的運氣。那群小子被抓只是早晚的事,警察的效率根本不是我們能想象的。只要他們重視起來,罪犯完全不是對手。腦子與專業是兩個檔次,至少我從沒聽過所謂的高智商罪犯在中國出現。

毛毛給我講了一個t市前幾年的案子。一位醫生偷杜冷丁回家注射,不小心被自己的鄰居發現。用啞鈴砸死後,醫生把鄰居剁碎熬粥餵給動物吃。一切做的乾乾淨淨,這可以算成高智商罪犯,但與警察比起來,他還是小兒科。警察發現馬腳之後,僅僅兩天就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線,一樁原本無法破掉的案子順利結束。這並不是誰勝誰負的問題,而是一個人恐懼與放棄恐懼的問題。

一旦人沒有了恐懼,他所做的不是犯罪,而是死亡。

這是我的想法,也是我保護自己的想法。我很害怕自己會有一天看開一切,那意味着別人會隨時爬到我脖子上。那群小子的死讓我沒由來的發慌,與他們一樣,我每天做的事情都是別人眼中違背法律的事。最無法掩蓋的事實是大眼的死,我一輩子也不可能抹掉它。除非我有一天站在老朱和黑子的腦袋上,否則我早晚都會倒在大眼兄弟的刀子下。

他們最大的錯是惹了不能惹的受人尊敬的人物,而我的麻煩是惹了黑道上我惹不起的傢伙。白菜不會平白無故替我背黑鍋,於是我恐懼我擔心,於是我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死在黑道權力之下,於是我發誓一定要混出個人樣,踩在別人腦袋上,永遠不讓自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