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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眼睛請了一天假,充分讓我體會到被愛的痛苦。從進門以後她的臉色便比我還要難看,靠着暖氣、打開電褥子依然讓我感到自己在發抖。

羅嗦了整整一上午,雞頭和東子實在受不了,找個借口把我自己丟在家裡。他們剛走,藍眼睛就捧着我的臉開始哭。哭的很用力,哭的讓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擦那些眼淚。

我把事情經過告訴她以後,藍眼睛才停下了喘息,並沒有怪我。當然了,我也沒想到警察會跟混子湊在一起。那個年代在這種小城市裡警察並不是個討好的職業。混出名堂的狠人大多拉上走私線,回頭就可以投標大廈,或者開一些酒樓商場,對付這種身價上千萬甚至上億的人,政府不下指令,沒有警察會勇敢到自己去操練操練。

混的稍微差一點的就像山屁哥,攏到一些場子收收“管理費”,抽水錢,或者替一些老闆出頭。也許賺頭最大的就是榨小姐。對於這些人,警察一般也不會去惹。雖然不像走私團伙一樣財雄勢大,不過能搶下場子,罩得明白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真要是走在夜路被捅幾刀,警察也得自認倒霉。

其他的就是單幹。有點頭腦的去境外搞些東西回來,有膽量的就自己玩玩新東西。以前有個小子挺牛,自己在倉庫里造假錢,雖然假的有些過分,起碼有點技術含量。可惜剛印的兩萬塊還沒等兌出去就被警察逮捕了,據說判的很嚴重,建市以來第一起假幣,算他倒霉,在這種偏僻地方脫穎而出了。

在市裡舞廳玩的時候也遇見過兌假幣的人,大概是三十到五十塊真幣換一百假幣,做工精良,挺藝術的。不過我沒敢,這可是直接挑戰警察的臉面,萬一搞大了,人家不得下崗嗎?

混得最差的就是我們這些半生不熟的小混子,跟傻狍子一樣沖在前面掄刀,最後還得自己進去頂罪。當然,小混子並不是指年紀小,那些三四十歲仗着認識幾個親戚或者門口的哥們的人也得歸在裡面。警察對付這種人最得心應手。城市是東西走向,在我家相反方向——東郊有片地方叫青溝,也叫張家溝。那裡的人大多姓張,可能是建國大遷徙時候集體搬來的。前幾年有幾個傢伙在那裡橫行霸道,什麼大張、二張之類的,因為多少有點親戚,其他人到那裡找他們麻煩的時候都得吃虧。不怕沒有錢的,就怕沒有臉的,最後這幾個小子跟警察耗上了,小五四一掏,砰砰幾槍就都被放倒了。腦袋這東西,多少都得放點涼水進去,該清醒的時候就清醒,如果不對付我們這種人,警察整天還上班幹嘛?可惜這些傢伙是聽不到了。

後來一些單位自己建立小區,為了規劃管理,在那裡也設置了一些派出所。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安排人手的,至少我家樓下的派出所里的警察全是廠子里整天不上班,領導又不敢開除的痞子。

老話說的不錯,以毒攻毒。挺好用的,這些痞子路子野,人脈廣,初期是讓周圍的混子都安靜下來。不過很快兩股人又勾搭在一起,真的,換了衣服,我還真分不清誰是誰了。

在旱冰場遇見的警察差不多也屬於這種,可惜當時腦子太亂,沒看清楚警察局掛着什麼招牌。

當然,還是有一些非常不錯的警察,梗直、堅毅,不過並不是每一位都能得到應有的福氣。我一位朋友的父親是派出所所長,十多年連輛配車都沒有,天還沒亮就騎着自行車第一個去所里報道。擦桌子、收拾文件,沒有一點架子。那些年裡經過他手的案子沒有一件因為人際關係或鈔票原因而通融,一家四口一直憋在十幾平的房子里住着。

後來案子牽涉到真正的黑社會,沒等定案,他就在樓下被一輛沒有改裝的走私車撞死了。司機是一個混子,一口咬定是交通意外。很可笑的意外,他住在小區,裡面是禁止汽車通行的方磚路。事情發生以後,竟然很快被裁為“意外”。火葬那天我朋友說只來了寥寥幾個人,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卸磨殺驢,還是根本擔心自己的安危,反正社會就這麼一回事。黑社會不一定是黑社會,白社會也不一定是白社會,中間總有點東西可以溝通、掩蓋。

這次事情並不是我的過錯,藍眼睛語氣含糊的誇獎了我的“義氣”,一切就跟我想象中一樣。不過不能怪她,女人的愛總是自私的,單純只為了男人。而我們這種人在某些時候會選擇“愛”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即使受傷。

中午周剛送來了從飯店剛買的醬骨頭,說是給我補一補。我打傳呼給東子和雞頭,讓他們一起回來吃。但是雞頭沒有回來,我想他是怕藍眼睛,畢竟事情由他而起。藍眼睛知道雞頭不肯回來時嘀咕了幾聲,我清楚的聽到她是在責怪雞頭,不願意讓我與他繼續來往。這一點讓我很不高興。受傷的是我,但是這是為朋友受傷,並不是一切事情都是由誰多誰少來衡量,至少我覺得這件事很值。

“摩托還是雞頭給買的,你說兩句就行了,讓別人聽見不好。”吃飯的時候我有意無意的說:“晚上我讓修鬼送你回去吧,要不雞頭沒地方住。”

藍眼睛愣了一下,把筷子直接摔到了桌子上不肯回答。

周剛輕輕的推着我的腿,笑着說:“雞頭說晚上去我家玩,沒事,不用管他。”

藍眼睛示威一樣瞪着我,一直瞪到我腦袋發怵,“我讓他回來,他就回來。這是我的家,我喜歡誰住誰就住。”

衝動是魔鬼,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這麼狠心的話,藍眼睛聽完起身就往門外走。我沒攔她,其他人也不敢動手拉。當時我很怕,就連昨天都沒這麼怕過。在雞頭與藍眼睛之間選擇的話,藍眼睛當然重要,可惜這只是想法,從我嘴裡說出的卻是另一種結果。

整整一下午我都沒有說話,有些氣憤自己的不爭氣,偏偏為了一個女孩子憋火。這次雞頭沒有替我說話,一直幫腔誇藍眼睛的好,聽完讓我更難受。雖然自己知道與藍眼睛越來越遠,不過真讓我斷開,我做不到。我從來就不是一個瀟洒的人。

晚上雞頭請客,安排大家去吃了一頓韓國燒烤。一直到喝醉的時候我才想起二郎居然沒有給我打電話。

雖然不想繼續讓軍子那些人把事情鬧大,不過我還是硬着頭皮給二郎打了傳呼。反正躲也躲不過去,不如乾脆自己問清楚,萬一出事也提前知道一下。二郎很久才回電話,聲音有點變樣,聽上去帶着些愧疚。

都是從小長大的哥們,我讓他直接說說怎麼處理,不用拐彎抹角,結果二郎的回答確實給了我驚喜。

劉莉決定不管這件事了。理由很簡單,周雷的哥哥叫周虎,是步行街附近的一位老大,能在市區最繁華的路段當老大,當然有錢有人。軍子留個心眼,今天才打聽到這些事情的。周雷也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正發愁怎麼解決的時候,軍子直接通過熟人找到了他。

其他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周雷在三星飯店安排了一桌,中午劉莉帶着二郎和軍子幾個人在那裡消費一頓,隨後周雷跟劉莉聊的不錯,事情直接翻過去,就當沒有發生。散席的時候周雷還讓二郎以後有事就找他,在步行街可以直接報他的名號,一般人都得賣給他面子。

多簡單!他們喝頓酒,吃點菜就結束了,沒人還記得有個鼻樑骨折、瞳孔擴散的傢伙躺在家裡,就連翻身都會因為壓到顴骨喊疼。

“什麼**事!”修鬼知道以後立即要重新打給二郎罵一頓,“他們談攏了,咱怎麼辦?以後衝著他們的關係,咱抓到那些人也不能動手?”

“抓什麼抓?就這麼幾個人還去抓?二郎的姐姐服軟了,就代表咱連想都不用想。去了也是再挨頓揍。”說完話,我拿起煙想塞到酒瓶里。不過煙把眼睛熏的流出了淚。一狠心,我把煙頭按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直到熄滅之前,那種疼痛都無法讓我忘記心裡的壓抑。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喜歡折磨自己,可能與我現在一樣,需要另一種痛來掩蓋。

修鬼瞅着我**,隨後他也在胳臂上烙下了難看的煙疤。

後來我聽過一首歌,其中一句歌詞讓我記得很清楚:

我什麼都不是,帶着自己心事,想告解只可請教牧師。

然後便答我:你們再苦也如玩意。

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