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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等戰行川開口,一旁的戰勵明便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了王靜姝的手,口中低聲說道:“大家不和你說,也是為了你的身體好。靜姝啊,我們都已經不年輕了,還能有多少日子去浪費呢?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就不要再去操心了吧。”

雖然戰行川怨恨他,但也覺得他說得對,所以沒有出聲打斷。

王靜姝還想要再說什麼,戰勵明拍了拍她的手背,向她搖了搖頭,神色里充滿了嚴肅,就像一個兄長似的,而她似乎也在一瞬間就變回了當年的那個小姑娘,很是聽話地閉上了嘴,不再倔強。

看着母親和戰勵明之間的互動,戰行川覺得自己的胸腔里好像堵了什麼異物似的,難受得厲害。

他原本有心想把這個男人趕出去,但又怕王靜姝難過,影響身體,於是只能默默地忍耐着。

很快,到了王靜姝該午睡的時間了,護工走過來,先把床調低,又拉上窗帘,然後小心地把被子給她蓋好,哄她入眠。

見狀,兩個男人都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一離開病房,戰行川可就沒有剛才那麼好說話了,看向戰勵明的表情也帶着幾分不善,很明顯,剛才那段時間,他都在勉強硬撐着。

“醫生也同意我來看她,說對她的身體有好處,多陪她說說話,聊一些我們這個年齡感興趣的話題。你們年輕人要忙工作,也不知道和我們說些什麼,只要你能有空來看看她,你媽媽就很高興了。”

戰勵明知道他不想看到自己,搶先開口。

沒想到,戰行川居然沒有立即反駁,他想了想,這才開口道:“隨便你,只要你願意,你愛來就來。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不管你是撒謊也好,直說也罷,別讓你的老婆孩子來打擾我媽的清凈。要不然的話,我一定給你好看!”

他還不知道,當年的那件事,戰勵明的老婆孩子有沒有聽到風聲。估計是沒有,畢竟能和戰家攀上親家的,也不是一般人家,如果知道女兒吃了這麼大的啞巴虧,絕對會鬧上門來,不可能這麼多年來都一聲不吭。

“不會的,他們都不知道,我也沒有撒謊,只說是弟妹醒了,過來探望。”

戰勵明的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抹苦澀,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一次次地用謊言來遮掩一切,可事到如今,除了這樣,他又能如何呢……

聽完,戰行川什麼都沒說,邁步就要離開。

“等等!”

見他要走,戰勵明幾步趕上來,口中急切地問道:“行川,上一次我讓人給你轉的那些資金,還夠不夠用?”

戰行川收住腳步,冷冷地看向他:“怎麼,這麼著急,是打算讓我馬上還錢嗎?”

“不、不是!”戰勵明漲紅了老臉,連忙否認道:“我怎麼會讓你還呢?我的錢還不就是你的,別說只有那幾千萬,就算是全都給你,又能怎麼樣……我只是想問問你,如果不夠的話,可以直接找我的秘書,他可以幫你……”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漸低:“只有不認父母的孩子,這天底下,哪兒有不認孩子的父母……這麼多年來,我虧待你,現在也做不了什麼,除了錢……”

戰勵明雖然為人低調,但卻是投資方面的一把好手。當年他結婚不久,就和兄弟們分家單過,雖然沒有拿到戰氏,輸給了戰勵暘,可他卻一口氣吃下來了家族中的好幾個小型貿易公司。當年國內各種物資都緊缺,時裝、鞋帽、零食、日用品等都是搶手貨,國內很少有人能夠拿到進口資格,而戰勵明就是其中一個。

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受日韓潮流的影響,進口服裝每年的交易額都十分可觀,那幾年裡,戰勵明的公司蒸蒸日上,甚至可以說是一躍成為了國內同行業的佼佼者。此外,他的眼光比一般人更加長遠,沒有滿足於現狀,而是直接拿到了不少國際品牌的代理和加工資格,在國內建了十幾家大型工廠,專門負責來料加工,連許多一線國際大品牌的服裝都是在他的工廠里做出來,再運到世界各地的。

總而言之,戰家有錢的,並不只是戰行川一個人。

“所以,你現在是故意來和我炫耀,你是多麼的富有,在經商方面是多麼的有天賦,即便當年家裡的老頭子們一致決定,把戰氏留給我爸而沒有給你,你也一樣活得成功。是不是?”

戰行川危險地眯起了眼睛,低聲質問道。

當年,戰勵暘、戰勵明以及其他幾個兄弟都已經成家,本着先成家後立業的想法,大家紛紛開始準備各自賺錢。而戰勵明作為大哥,按理來說應該由他接管戰氏,這也是代表着戰家形象和地位的公司,可最後不知道怎麼的,卻是戰勵暘接手的。

“我沒有!當年還是我說服了幾個伯伯叔叔,讓他們同意把戰氏留給小暘和靜姝的,我想讓他們夫妻的日子好過一些,這樣一來,你也能過上好日子!我不想讓你和你媽媽吃苦!我已經不能陪在你們的身邊,所以只能在經濟上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

應該是被戰行川的話深深地刺激到了,在喊出這些話的時候,戰勵明還用力地拍着胸脯,臉色比剛才更加漲紅,聲音幾近咆哮。

“你說什麼?”

戰行川怔住,他完全沒有想到,原來戰氏並非一開始就是由戰勵暘來繼承的,而是戰勵明特地讓給他的,他自己分到的卻是另外幾家在當時來說並不怎麼賺錢的小公司,幾乎是從頭開始做起,一開始並不順利。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去問你媽,或者去問你二爺爺他們那群還健在的老人!如果不是你今天提起,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你們一家三口能有現在的日子,是別人施捨來的!”

戰勵明捂着胸口,似乎站立不穩,只能靠着牆壁。

“我的確從來也沒有那麼覺得。戰氏現在在我的手上,我得到的一切都是靠着我努力付出換來的,就算我真的虧欠了什麼人,也絕對不包括你!”

戰行川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比在兩個人的中間。

臉色變得極為蒼白,戰勵明喘息着,眉目肅然地注視着面前的這個年輕男人。這是他的兒子,這是他和王靜姝所生的兒子,卻怨恨着他,憎惡着他,也永遠不可能認他這個爸爸!

“戰行川,你也是做父親的人,你也有兒子!難道你就從來沒有做過錯事,難道你就從來不擔心將來有一天你的兒子責怪你,不認你!”

怒急攻心,戰勵明渾身哆嗦得厲害,要不是身後有一面牆,他恐怕早就摔倒在了地上。

聞言,戰行川也跟着臉色一變。

這幾句話,算是真正戳中了他的心事。

隨着戰睿珏一天天長大,在戰行川的心中,也有一個不安在愈發擴大。

那就是,如果將來有一天,當戰睿珏知道,自己的出生在一開始就是個陰謀,他的親生母親曾被他的親生父親狠狠地算計過,甚至被害得險些母子二人一起撒手人寰,那他會不會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對親情感到失望。

見戰行川變了臉色,戰勵明知道,他的話起到了作用。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確實是你血緣上的父親,我永遠會把你看作是我的兒子。”

戰勵明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覺得心臟沒有剛才那麼難受了,這才緩慢地邁着略顯蹣跚的步子,向電梯的方向走去。

戰行川扭過頭去,眼神複雜地凝視着他的背影,這才忽然發現,記憶里那個高大的男人,此刻竟然也已經有些佝僂了。

等戰勵明離開,他情難自已地掏出手機,撥通了冉習習的號碼。

響了好幾聲,她才接起來,聲音里滿是睏倦,好像是被吵醒了一樣:“喂?”

戰行川怔了一秒鐘,終於想起來,兩個人之間有着十幾個小時的時差。

他十分尷尬,連連說道:“抱歉,抱歉,我忘了時差。你那裡……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吧?是不是已經睡了?”

冉習習坐直身體,看着桌上的書和筆記,一邊捂着嘴打哈欠,一邊回答道:“對,凌晨。睿睿已經睡了,我本來還在看書,哪知道居然打起瞌睡了。幸好你的電話打進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要睡到幾點,書都沒看完。”

“別那麼拼,早點兒睡。”

戰行川一聽她的話,腦子裡頓時浮現出她坐在書桌前埋頭苦讀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地說道。

“奇怪,你怎麼忽然給我打電話了?”

冉習習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反常,再一計算,知道中海現在應該是下午一點出頭,他還在午休才對。

“我打電話給你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不答反問,兩個人好像在說繞口令一樣。

冉習習,本來就有些頭腦發沉,此刻犯困,腦子實在跟不上,她看了一眼時間,忍不住催促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我也準備睡了,明早還有課呢。”

戰行川想了想,看向窗外,只見綠意之中點點嫩黃,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來一句話:“醫院樓下的迎春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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