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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九年,皇太后萬壽節後,那老天爺就開始紛紛揚揚的飄起了大雪,接連着下了一天一夜也沒有停過,道路難行,天意留客,一些走南闖北的商人被大雪阻了路,剛結束了會試的落弟舉子被阻了歸途,一時間京城各家客棧都住的滿滿當當的,倒是讓客棧的老闆笑開了顏。

天冷了,客棧里三三兩兩的閑人札着堆,都聚在火盆邊上,點兩盤迴香豆,椒鹽花生,酌着一兩角小酒,一伙人便天南地北的閑聊開來。

文人談的多是詩詞繪畫,也有那一心想着為民辦事的痛程着朝庭的利弊,惹的一旁的店小二膽戰心驚,頻頻的道:“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商人們則簡單的多,大多說的是今年的利有多少,來年的賺頭在哪裡,誰家娶了美妾,哪個樓的粉頭最是撩人。

文茜一早就出了府,最近天冷,生病的人也多了起來,慈心堂里就夏大夫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所以這些天,她大多都是早出晚歸,整日的呆在葯堂里,倒很有些後世上班族的味道。

接連幾天的低溫,聽說城外.已經疼死了好些人,康熙爺一令緊接一令的要大家做好抗寒救災事宜,可凍死的仍不在少數。

今天大雪終於有了停的跡象,但.風仍是很大,文茜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袍,外套一件翻毛皮馬褂,頭上也頂着一頂皮帽子,一手抱着手爐,一手捂着帽子,急急的鑽進自家的葯堂,一進葯堂,便感到一股子暖意。

“哎呀,側福晉,這麼個冷天,你怎.么也沒坐馬車來。”玉翠見着文茜進來,便急急的過來,輕拍去那被風刮在文茜身上的碎雪,一邊嚷着。

因為納喇家四房一直沒人在,二虎被文仲要過去.駕車,玉翠便一直閑着,然而最近,葯堂里忙,金嬤嬤又要在府里幫着文茜照顧小鳳兒,文茜就乾脆讓玉翠來葯堂里幫忙,這玉翠本身就是個比較活絡的,沒幾天功夫,那招呼客人的活兒也就上手了,在加上文茜這段時間呆在店裡的時間較長,慈心堂除了忙外倒沒顯得亂。

“誰說我沒坐馬車的,我同爺一起出門的,只是爺要.到城外去探視災民,我便在前面下了車,一個人過來的。”文茜笑道。

一大早,還沒什麼病人,夏大夫正在整理着昨天.病人的檔案,卻沒看到小麥冬。

文茜不由問道:“小麥冬呢?”

夏大夫抬起頭.笑着道:“去城外災民安置所了,昨兒個官府令下,京里十幾家葯堂組成了個義診小隊,我讓小麥冬帶了些藥材還有我們特製的凍瘡膏去了。”

康熙令下,救災成了頭等大事,前些天,京里開了個杏林會,一些個有名望的大夫都紛紛出來,組成了義診小隊,其中領隊的據說是宮裡的御醫,而京里的各家葯堂,基本上是出藥材和打下手的學徒。

“讓這小子去跟那些個名醫學學,長長見識。”夏大夫接着道。

“呵呵,咱們的小麥冬可不大夫差,我可聽好些個病人都稱呼他小神醫呢。”文茜笑道,小麥冬真的很有為醫的天份,不管是從醫術上還是人品上,可以說到現在為止,他完全繼承了夏大夫的優點,而在未來,他更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呵呵,這是大伙兒太誇獎,慚愧。”夏大夫謙虛着道,但那臉上卻掩不住一種有孫如此,平生足矣的滿足和自豪。

正說著,卻感到外面街上人流涌動,兩旁的店裡更時時有人探出頭來,文茜正站在那裡整理着藥材,見此情形,便不由的有些好奇,便放下手中的活兒,走到門邊,朝那街點面上看去。

卻是一隊兵,押着幾十口人犯,街邊的人群低低細語。

“他們幹什麼去?流放嗎?”一個人小心的問。

“什麼流放?砍頭的,呵,那頭前一個可是前明的王爺。”另一個人低低的道。

“什麼前明王爺,我記得當初抓他們的時候不是說他們是冒充的嗎?”又有人不解的湊過來問。

“呵。。。這位老哥你傻了唄。。。那官府需要你是冒充的時候你就是冒充,真的也是冒充的,那官府需要你是王爺的時候,你就是王爺,不是也是,這事兒可是沒道理說的。”先前那人神叨叨的道。

這人的話倒讓文茜想起了後世的一句話:說你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行也不行。剛才那人的話跟這句似乎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呢。

犯人們漸漸走進了,這寒冬,犯人的身上衣衫破爛,露在外面的皮膚,紅紅腫腫,青青紫紫的,有的上面還有血痂子,讓人看着就心顫,一些膽小的遠遠就躲開了。

這時,一個七十多歲,滿頭白髮的老人提着食盒自人群里擠了出來,跪在路邊,倒了一碗酒,遞給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年老的犯人:“王爺,老漢子來給你送行了。”老人說著,涕淚縱橫。

邊上的一個兵一腳踢過來,將那灑踢翻:“滾開滾開,無關人等一率迴避,兀那老頭,再不走開,你就是同黨了。”

老人有些蹣跚的站起來,怒目視之道:“什麼同黨不同黨,人要死了,喝口斷頭酒是天經地儀的事,老頭子我明年就八十了,早死得了,你要真拿我跟王爺一起斬了,那老頭子我也算求仁得仁,我老頭子還要謝你呢。”

那兵被這老人怒瞪,再加上周圍群眾那控訴的眼神,一時倒是心虛了起來。

“王二,一碗酒得了,你至於嘛,就要上黃泉路的人,你放開,讓他喝。”一個明顯是領頭的兵道。

老人重又倒了碗酒,跪着,恭恭敬敬的呈給那王爺。

那王爺看外表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鬚髮花白,滿面風霜,此刻他雙手顫抖的捧着那碗酒,然後一昂頭喝了下去,喝完了,那手還摸了一下沾了酒的鬍子,然後扶着老人站了起來,重重的一拍老人的肩:“老哥,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下輩子,咱倆一起下棋,聊天,喝酒。”

老人點頭,白髮在風中亂舞。

隊伍又繼續前行,看着隊伍後面,那個有些熟悉的小小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文茜心中有一種悵然若失,又覺得十分沉甸甸的。

回到店裡,夏大夫的神情也明顯的沉重不少,坐在那裡長嘆。一個被掩藏在心低的傷口又被劃剝開,鮮淋淋的流着血。

“東家,你這是怎麼啦,陰沉着臉,是家裡的夫人給你氣受了,還是窯子里的粉頭讓哪個有錢有勢的人佔了。”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進來的是施家馬幫的頭子施駝子,一個駝背,瘦小的四十來歲漢子,外形同他的聲音那是完全不着調的。

別小看這施駝子,雖然他說話粗魯,外形猥瑣,卻是個有門道,要知道,這時代走馬幫拉貨的人,那是三教九流,無所不交,手下還有一幫能人異士,要不然,還真玩不轉馬幫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