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相思引（123）或許不是牛角尖

聽了庾暢的話，我半晌不能言語，心裡只覺得異常沉重。

人的一生那麼漫長，如果把自己完全放逐到情感世界之外，固然可以避免傷害，可是這一生的日子，豈不沉寂乏味如一口枯井？

尤其，她還這麼小！一朵嬌艷的花才剛剛開始綻放。

我輕輕嘆息着問：“你以後都不打算嫁人了？”

“嗯，我準備當一輩子女官。 將來年紀大了，出宮了，就像衛夫人那樣開個鋪子，照樣可以養活自己。 我就不信，女人離了男人會死。 ”她的聲音猶帶童音，說出的話卻儼如一個走過了感情的千山萬水，因而身心俱疲，萬念俱灰的女子。

我心疼地撫着她的頭髮說：“不要這樣想，這世上還是有好男人的。 ”

“誰，你的王獻之嗎？”

我在黑暗中不好意思地笑了：“小丫頭，年紀小小，什麼都瞞不了你，這你也知道啊。 ”

“你的事，全石頭城的人，乃至全晉國的人，哪個不知道啊。 ”

“這個嘛……”

原來混成了“名人”，就得接受這樣的待遇：明明是你的私事，卻似乎變成了公共事件，全城乃至全國的人都在關注、議論，祝福者有之，嘲笑諷刺等着看笑話的更大有人在。

唉，出名真的好煩哦。

庾暢突然撐起半個身子說：“諸葛姐姐，不是妹妹在這裡給你潑冷水。 你覺得。 你的王七公子，將來就能給你幸福嗎？”

雖然是問句地方式，但她的語氣，顯然對此已經有了結論。

可是我和王獻之的問題，還遠沒到這一步。 要考慮將來在一起會不會幸福，首先，必須那兩個人有可能在一起吧？

我苦笑着說：“什麼將來呀。 我們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他家的門檻那麼高，妹妹也知道。 我只怕高攀不上。 ”

承認這樣的事實總是讓我格外沮喪。 我也希望自己是個清高的人，能視王侯將相如糞土，傲然獨立於天地間。 可是，偏偏，我喜歡的人，就是來自這樣家庭地人。 我們的身份，在這個特別講究門第出身地社會裡。 無異天懸地殊。 在這一點上，他沒得選擇，我也沒得選擇。 我和他，同樣的無奈。

庾暢冷笑了一聲道：“諸葛姐姐，攀上去了，才是苦難的開始。 你想，王家是什麼樣的家庭，王獻之又那麼有名。 這石頭城的未婚女孩，至少有一半都想嫁他。 他將來得有多少女人啊。 你跟着他，排位子都不知道排到哪裡去了，姐姐就沒有想過這些嗎？”

“想過，當然想過”，我也滿心苦澀起來。 這些問題。 都是不容迴避的事實，我怎麼會沒想過？只是情若動，不嫁，孤苦一生，豈不是更不幸福？

人，都是自己情感的奴隸，動了情地人，就像撲火的飛蛾，就算明知道投進去是死，可哪一隻不是心甘情願地燃燒成灰燼？

在這方面。 男人和女人又不同。 這個世界給了男人廣闊的舞台。 很多的發展機會，讓他們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可是給女人的路太窄。 定的規矩又太多，使女人不能像男人那樣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打自己地天下，然後在自己建立起來的家裡做自己的主人。 淪為附屬的結果，就是處處受制於人，幸福靠別人賜予，也只能眼睜睜地看別人收回。

庾暢突然用懇求的語氣說：“諸葛姐姐，跟我一起在宮裡當女官，我們互相作伴，都不嫁人了，好不好？”

“這個，妹妹，你還小，等你再長大一點，也許你就不這樣想了。 ”人的想法是會變地。 比如，兩歲的時候覺得父親是神，連一加一等於二都知道，二十歲的時候，可能就不這樣想了。

“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知道我將來要什麼，不要什麼。 ”庾暢的語氣總是那麼絕決，不留餘地。

我在黑暗中茫然地搜尋着，希望自己有一雙火眼金睛，能找到一個鐵鉗子，把這偏激的丫頭從牛角尖里拔出來。

“我死都不會嫁人的！”她又開始信誓旦旦起來。

夠了，打住，打住。 一個十四歲還沒跟男人真正打過交道的女孩子說永不出嫁，基本上跟某網站說永不抽風一樣，靠得住，才怪！

好在我想起了一個她剛剛提到的名字，正好可以轉移話題：“庾妹妹剛才說，令姐的事，一切都是郗道茂害的，這話怎麼講？”

庾舒被迫退出比賽，真地是郗道茂一手操縱地？雖說有能力扳倒庾舒人的確不多，可嫌疑犯也不只郗姐姐一個啊。

第一次見到郗道茂地情景又浮現在我腦海。 那樣儀態萬方，又溫柔又美麗的女子啊，真的很難把她跟背後使陰招陷害好朋友的惡毒女子聯繫在一起。

庾暢卻對此深信不疑，她氣憤地告訴我：“我姐姐跟郗道茂原本是好友的，非常好的關係，所謂的閨中密友，什麼心裡話都互相告訴的那種。 ”

“所以庾妹妹就懷疑，你姐姐跟蔡珏的事暴露出去，是郗道茂搞的鬼？”

那兩人居然曾經是好友！不過想來也正常，石頭城就這麼大，數得上的豪門世家也就那麼幾家，她們的家族又都是沾親帶故的，這兩個人會認識，會成為閨中密友也就很好理解了。

庾暢說：“不是懷疑，是事實。 我姐姐跟蔡珏約會之前，正好跟郗道茂在一起，姐姐收到約會信的時候郗道茂就在旁邊坐着，不是她，是誰？”

我也無話可說了。 果然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只是，為了“才女榜首”這個虛名，就犧牲掉多年的朋友，值得嗎？

朋友和親人在那些豪門子弟眼裡，也許並不如我們看得重要吧。

“諸葛姐姐……啊，發生什麼事了？”庾暢驚呼道。

走廊里，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奇怪的是，只有腳步聲，沒有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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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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