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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功勞

從石庭的院子離開時,凌青菀看到了地上的血跡。strong/strong血跡變得了紅褐色,到處都是。

昨晚的戰況很慘烈,湧進來的難民不計其數。

石庭穿着軟甲,綴滿了銅片。銅片上,亦是血跡累累。他墨色青絲凌亂,幾縷散發飄落,繾綣在臉側。饒是狼狽,他橫眸輕掠時,亦是目光瀲灧。

凌青菀想到了從前的那個他。

那時候的王七郎,出身高門、身份尊貴、武藝高強,雖然沒有現在這樣的絕艷,可每個舉手投足,都是俊逸雍容,風姿卓越。

凌青菀心頭泛起了一陣陣的苦澀。

那曾經是她最美好的東西。

石庭好似餘光瞥見了她,朝她看過來。他五官生得絕艷華美,卻毫無妖嬈陰氣。飄過來的目光,帶着幾分迷惘,霧氣蒙蒙的。

不知道他此刻心裡想什麼。

凌青菀低頭,快速跟着她母親,從石家離開了。

“整個昭池坊都毀了。”回到家之後,瞧見破敗的庭院,景氏有點傷心,大哥就安慰她。

不止凌家回了,其他人家更慘。

大哥已經把情況打聽清楚了。

安平門附近,最富足的地方就是昭池坊,雖然昭池坊相對於其他地方是很落魄的。

總比普通百姓強。

所以,昨夜那些土匪和難民,直接沖昭池坊來的。坊間的牆,都是土磚堆砌的,年久失修,已經全部被推到了。

“昨夜死傷不計其數。”凌青城說罷,臉色又隱晦下來。“那些土匪和難民,滿腹的怨氣,見到誰都要打殺,整個昭池坊流血成河。”

昭池坊雖然佔了貴胄之地,但是並不繁華,人口也不多,堪堪十來戶。每戶不過數十人。加起來還沒有一千人。

昨夜受傷的,至少有一半。

也死了一兩百人,主子和僕人都有。

幸而石庭保護凌家。所以他們免遭大難。只有七八個小廝在打鬥中,受了點傷。

“這地方住不得了。”景氏深深蹙眉,臉色很難看。她非常難過,有點想吐的樣子。

昨夜的事。叫人毛骨悚然。

辰時末,安平門的慘狀。已經傳遍了京師。

凌青菀的姨母嚇得魂都掉了,急匆匆帶了數十名家丁,和安棟、姨父安肅一起來來了凌家。strong/strong

“先搬到我們府上,過幾天再另尋住處。這裡不能住了!”姨母對景氏道,“我聽到那些話,腳都嚇軟了。萬幸你們沒事!”

景氏看了眼自己年幼的孩子,點點頭:“也好。”

先搬到安家。彼此做個伴,至少沒有性命障礙。

當即,景氏召集滿家的人,問了大家的意思。

“這裡亡魂無數,暫時住不得了。你們倘若不怕,可以留下來。”景氏對大家道。

“誰要留下來?”二叔憤怒道,站起身來,“咱們去哪裡?快些走!”

“不是咱們。”景氏道,“大家各自找地方落腳。”

眾人都愣了下。

“大嫂,你這是不打算管我們啦?”二嬸尖叫起來,好似景氏做了什麼天地難容的大錯事,幾乎跳起來指着景氏的鼻子,“平素你管家,佔了那麼多的好處,如今卻不管我們?”

這話,說得景氏臉上微微抽動。

“各自找地方住吧,就這樣!”景氏很疲憊,廢話都懶得說,站起來就走了。

她帶着自己的兒女和幾個貼身的箱籠,去了安家,留下大丫鬟閑兒和甘媽媽,處理剩下的家務事。

景氏讓甘媽媽把剩下的銀兩,幾個房頭平分了,先度過兩個月再說。

兩個月之後怎麼辦,再做打算。

二叔和二嬸自然不依,但是景氏又安家作為依靠,他們又不敢鬧得太狠。

蕊娘也跟着景氏走了。

“你新認回來的女兒,跟着景氏走了,這是怎麼回事?”二叔問三叔。

三叔冷冷道:“我負了那孩子,她跟我不親,只和菀兒親近,就跟着去了。”

說罷,三叔轉身走了,帶着他妻子孩子,先去他外家落腳。三叔的外家雖然落魄,空房還是能騰出一兩間的。

“你們搞什麼鬼,我總有天會知道!”二叔冷哼。

老太太被程家的二姑姑接走了,祖父不想跟着去,非還要住在晉國公府。

景氏知曉後,派人通知紀王妃,讓她把祖父接過去,先照料幾日。

然後,祖父就被紀王府接走了。祖父還是不願意去,紀王妃令人強行架走了。

二房也想去紀王府。

“房舍不夠。”紀王妃冷冷拒絕了他們,“倘若你們沒地方去,可以去程家。”

程家是二姑奶奶府上。

二嬸不願意去,她也帶着箱籠和孩子們,回了自己娘家。

安平門的事,震驚了整個盛京。

京里頓時人人自危。

“應該是城裡的難民和城外的土匪勾結吧?”凌青菀對她姨父道,“否則怎麼知道安平門附近最富足的是昭池坊,直奔了昭池坊來?”

安平門附近的坊,唯有昭池坊受災最嚴重。

姨父欣慰看了眼凌青菀,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菀兒和我想到了一處......”

凌青菀一家人,就這樣在安家落腳了。

安家院落寬敞,後花園有兩處小院子,相距不遠,有獨立的小廚房、水井,在後院還開了個小角門,方便出入。

“這原本就是想着,假如遠方的親戚投奔來了,有個地方可以落腳的,前年才修葺的。”姨母對他們道,“你們哪裡不便,千萬告訴我!姐姐你也是,再客氣我就同你翻臉了!”

她說這話的說話。有點小時候的嬌憨。

景氏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吧,不會同你客氣的。”

凌青菀、蕊娘和凌青桐,跟着母親住在西邊小院子里。這小院子三間正院,帶着四間小耳房。

凌青菀和蕊娘住一間。

她們的小耳房,西窗外頭的牆角,有幾尾翠竹修修。這麼乾旱的天。竹子也旱死了。枯葉敗落,枝幹孤立。

大哥和大嫂,住在隔壁的小院子里。

晚上。姨母設宴款待他們。

只是,大旱持久,沒什麼好吃的,僅僅是兩隻羊。做了一桌子菜,烤羊肉、蒸羊肉。羊雜湯等。

“要不是石官人,哪有咱們的團聚?”景氏對姨父姨母道,“真該好好謝謝人家。”

“是啊,石官人對咱們有大恩!”姨母道。

凌家的恩人。就是姨母的恩人。

第二天,凌青城和安棟,就把石庭請到了安家。姨父親自設宴,款待石庭。

景氏甚至給石庭敬了杯酒。

石庭生得俊逸非常。但是舉止雍容穩重,沒有半分陰氣,哪怕他疏淡冷漠的眸子,也不會令人反感。

他站起來,回敬了景氏。

因為乾旱,宴席也簡單,就是吃了頓飯,說了好些話。

“他這個人不錯,不太像商戶之子,沉穩內斂,毫不輕浮,像個望族子弟。”姨父贊石庭。

凌青菀聽到了,微微沉默,沒說什麼。

到了八月十六晚上,突然颳起了大風。

“這......這是要下雨了嗎?”眾人皆大喜。

每個人都帶着急迫的心情,希望天降大雨。

十七的早上,天空一改往常的晴朗,烏雲密布。大家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悅和期盼。

到了黃昏時分,終於落了下雨來。

雨很小,卻給了絕望中的人無限的希望。

城裡鼓聲震天,人心振奮。

雨下了半個時辰,始終不大,漸漸停歇了。大家喜悅的心,又蒙了層陰影。

到了十八日的黎明,突然雷電交加,暴雨傾盆。

雨勢兇猛,似鼓點急促敲打在屋頂,嘈嘈切切似大珠小珠落玉盤。凌青菀被驚醒了,起身推窗。

雨絲侵入,打了她一臉。地上被砸的起了一層雨霧,似有輕攏曼攏。

“旱後的大雨,並不是什麼好兆頭。”凌青菀心想,“也許要下好幾天,甚至半個月。剛剛熬過了旱災,又有熬過澇災,民不聊生。”

澇災還不知道,至少暫時解了旱災。

渴死了不計其數的人,剩下的人總算保住了。

這場暴雨,整整下了一天。

中午,凌青菀跟着她母親,去姨母那邊用膳,卻見姨父姨母愁眉不展。

“是二表兄有消息嗎?”凌青菀問。

姨父猶豫了下,這才道:“西邊的諜報,程大人和宋大人都去世了。一個到了西邊就生病,年紀大了一病不起,一個月前已經辭世;另一個人是半個月前災民暴動中,被亂箭射死了。”

說罷,姨父嘆了口氣。

派了三個人去賑災,兩個人遇難,不知道他年輕的兒子怎麼樣了。

姨母也要哭出來。

凌青菀卻是心底一窒:“原本,安檐是自請去賑災、治蝗的。不成想,朝臣不放心他,覺得他年輕,非要派兩個老臣去,只讓安檐輔佐,不是主將,想搶安檐的功勞。

如今,兩個老臣都葬身西北,剩下的功勞,全是安檐一個人的。等安檐回京,就要封官鬻爵。那麼,那兩個老臣的死,會不會跟安檐有關......”

凌青菀不敢往深處想。

姨父沒有想到,因為在姨父心裡,安檐永遠只是個孩子,是他的兒子,單純善良。

凌青菀想到這層,是因為她弟弟告訴過她,安檐將來會權傾朝野。假如這點手段和狠心都沒有,安檐如何把持朝政?

政治的爭鬥和傾軋,素來都是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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