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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於博樂鳥之上,練鈞如的肩背上卻還帶着那兩隻緋紅色幼鳥,看上去頗為怪異。 然而,處在這種時刻要提防小心的時刻,他不得不處處多留一個心眼,須知瑤姬的囑咐絕不會是空穴來風,再加上他已經囚禁了明空,因此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引來伍形易座下的人物。

原本的低調之舉突然成了這樣招搖的出遊,斗御殊和孟准卻都是氣度安然,反倒是隨行的兩個護衛一副緊張戒備的模樣,似乎始終在憂心可能到來的刺客。 而孔笙孔懿以及香洛儀嘉四女分坐兩隻異禽,卻都是喜笑顏開,看到她們那怡然自得的模樣,最近一直心中惶然的練鈞如也是心頭一松。

洛都城外幾十里的一處小樹林中,一個足足幾十人的商隊正在忙着安營紮寨,一群年輕漢子正在忙着生火造飯。 儘管再前行半日便可進入城中,但對於他們這種四海為家的行商來說,進城之前起碼要由專人打點幾日,所以商隊總管也不忙着趕路,觀了天色之後便決定在這裡歇上一日。 然而,就在這夥人忙忙碌碌的時候,天上便傳來了一連串羽翼振翅之聲,須臾之間,這片往常人跡罕至的小樹林中就落下了十幾隻羽色各異的異禽。

“天,竟然撞上了貴人出遊!”中年總管只是瞟了一眼便臉色大變,看到周遭的手下早已安好了營帳,他頓時極為氣苦。 須知這能夠載人的異禽大多都屬於權貴,碰到這種招惹不起地人。 他們這小小商隊若是還盤踞於此,怕是就不要命了。

“所有人聽着,快快收拾乾淨讓路!”斗御殊的兩個護衛也未曾想到此地竟會有外人,因此一躍下鳥背便冷着臉呵斥道,“不要擾了我家主人的興緻!”

斗御殊居高臨下地掃了掃下頭慌亂的商隊,眉頭不由輕輕一皺,這小樹林乃是他以往出城最喜流連的地方。 不僅是因為這樹林中時有野物,更因為其正好傍山而生。 一條蜿蜒而下的小溪正好流經此地,清幽中帶着一點山泉叮咚之響,無論環境還是氣氛都適合於出遊和商談。 如今,這一夥不知好歹的游商突然擾了此地地清凈,頓時令他惱怒萬分。

“大人,這些人都是行商,帶的東西看上去也不少。 要收拾起來絕非易事,不若我們另尋雅地吧!”練鈞如也已經看到了那林間散落地滿地雜物,唯有搖頭苦笑了一聲,又建議道,“我看這山勢陡峭崎嶇,上頭也儘是鬱鬱蔥蔥的樹林,一定不會有閑雜人等打擾,我們就去山頂一游如何?”

斗御殊剛來得及說出“山風險惡”。 一旁的孔笙便突然笑着插話道:“大人還是聽殿下一句勸吧,這些人是手忙腳亂收拾不清,待到他們整理完畢,恐怕天色都要黑了!”她輕輕一拍座下無比馴服的坐騎,又和身後的香洛耳語了一陣,那黑色異禽便當先展翅升空。 竟直朝山頂而去。

有了領頭的,喝令聲立刻此起彼伏地傳來,斗御殊和女婿對視一眼之後,也只得無奈地跟隨了上去。 那一隻只異禽的風聲驚動了山中無窮宿鳥,頓時傳來了一陣此起彼伏地鳥鳴聲。 斗御殊的兩個護衛只得狠狠瞪了那些行商一眼,左邊那個彷彿是為了發泄心中憤怒,恨恨地揮出一劍,只聽轟隆一聲,幾棵碗口粗細的樹便伏倒在地,帶起了大片煙塵。 兩人不敢落後。 耽擱了這麼一刻就快速追了上去。 很快消失在了一眾行商的視野之中。

“潘總管,我們是走是留?”一個漢子疾步走到商隊總管身側。 不解地詢問道,“這些人看上去都是洛都貴胄,若是他們待會下來時我們還留在此地,怕是免不了一場禍事。 ”

“不,我們留下!”被稱作潘總管的中年人只是沉思片刻便打定了主意,“列國之中,就連普通權貴也最多能夠馴養一兩隻異禽,這些人足足十幾騎,而且都是毛色艷麗繽紛的上佳貨色,錯過就可惜了!你們也不想一輩子作行商吧?”

“您的意思是……”那漢子先是露出一絲喜色,隨即又有些惶恐,“可是這些權貴都不是好伺候的人,剛才那兩個護衛模樣地似乎已經發怒了。 若是待會他們一言不合就要我等性命,豈不是太過冤枉?”

潘有碩白了這個畏首畏尾的副手一眼,不耐煩地冷哼一聲:“怕死就不要做生意!天宇軒主人能夠從一介商賈攀升至天下首富,就是因為他的眼光和膽量,我們不過區區行商,又有什麼好擔心的?要是人家剛才有心,早就取了我們性命,如今這天下可就是人命最不值錢了!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吩咐他們做自己該做的事情?還有,把馬背上的那些箱子卸下來!”

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潘有碩地心中卻着實忐忑,他是模糊聽見了那幾人的對話方才下定了決心。 須知他們這一次所帶的貨物非同小可,輕易進城只會惹來麻煩,若是能夠說動這些權貴,那不僅自己將來的前程有望,家族的商隊也許可以更進一步。 懷着這既企盼又擔憂的心情,潘有碩只能咬着牙齒等待下去,他只希望,那一群貴人能夠在下山的時候注意他們一眼,至少注意一下那些箱子也好。

山頂上的談話卻很簡單,孔笙和孔懿兩女帶着香洛和儀嘉遠遠地避開了,只有嚴修緊隨練鈞如面對着斗家翁婿,至於那兩個護衛也只是站在遠處。 斗御殊在接連問了幾個關於中州的問題之後,終於轉到了正題上,“殿下,聽說伍形易已經有意讓中州六卿重新確立幾位王子的身份,此事可是當真?”

“自然是真地,他如今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做!”練鈞如冷冷一笑,一動不動地看着斗御殊地眼睛,突然又換了一副輕鬆自如的神情,“只是既然傳出了陛下遇刺地消息,他這個時候的舉動就只能招人疑忌而已,想必列國之內,沒有幾個人會相信那些人是真的王子吧?”

“炎侯已經命心腹重臣虎鉞前去中州傳訊,似乎有干涉此事的打算,殿下可否知道,那位炎侯有意將炎姬殿下許配給未來的中州天子,所以,他應該不會過分執着於真假之別。 ”斗御殊似乎根本不在意語出驚人,又輕描淡寫地撂出了一句重若千鈞的話。

“炎姬殿下……”練鈞如的臉色微微一變,如今他擁有了孔懿的溫情,對於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炎姬陽明期,思念已經漸漸淡了,可是仍舊經不起斗御殊這區區一句話。 勉強克制住心底的情緒,他又搖頭道,“炎侯珍愛炎姬如同珍寶,絕不會輕易許嫁,這一次也應該只是為了放出煙霧迷惑別人而已。 大人不必這麼左右兜圈子,打開天窗說亮話,中州儲位歸屬,其實父王早有決斷,應該就是為了此事才會和伍形易有了分歧,如今以遇刺為名不見外客,恐怕已經是被伍形易軟禁了。 ”

斗御殊只是在聽到“早有決斷”四字時面色微微一變,對於華王姜離的處境倒是一副毫不驚奇的態度。 不過,先前的夏國世子之爭,他知道自己狠狠推了閔西全一把,卻讓斗家在泥潭中更加深深地陷了進去,因此不得不另尋他路。

“那麼,殿下這位名副其實的王子又準備怎麼做?”孟准突然咄咄逼人地問道,“我當日有感於殿下知遇之恩,曾經有意報效,而殿下卻未曾允准我留下,而是遣我前來這裡交好家岳。 殿下身邊並無經天緯地的人才,在外這不到兩年卻也結交了不少人,為的應該不止是將來為一富家翁吧?”孟准雖然只是斗御殊之婿,在斗家卻已經隱隱有蓋過斗御殊三子之勢,此時的出言不僅是代岳父而問,更是為了撇清自己在其中的關係。

話說到這個份上,練鈞如已經覺察到了自己身上最濃重的危機。 這個興平君身份只是假的,而且不僅除了華王姜離知道,就連伍形易也是一清二楚,因此想要染指中州王位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此時此刻,他不得不考慮對這兩人交待真實身份,須知要能夠對抗伍形易,他不能老是這麼招搖撞騙下去。

“兩位可知世上有一樣變臉秘術?”練鈞如只是沉思片刻便決定賭一賭,心中的殺機卻出奇得高漲了起來,“我這個中州王子雖然得到了陛下的認可,履歷生平俱是齊全,卻只是一個障眼法而已。 ”望着斗御殊和孟准驚愕莫名的表情,他只是微微調動了臉上五官,瞬間就變成了另一副模樣,隨後又立刻恢復了過來,“事到如今,斗大人應當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麼了吧?中州王位雖好,能夠有份坐上去的卻只是傀儡,斗大人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你自己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