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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倚幽宮中萬籟俱寂,一應內侍宮婢也早就沒了人影。 自從兩年前使尊在閉關欽尊殿的消息傳來之後,練氏夫婦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甚至鮮少踏出倚幽宮一步。 久而久之,原本防範得極為嚴密的伍形易也就放鬆了心思,畢竟,御城之內皆是他自己的人手,旁人要擄人不過是一句笑話。

“雲飛,你說鈞如會不會出事?”金洋躺在華美的大床上頭,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連她自己都算不準,這究竟是第幾次失眠了。 “以這孩子的性格,絕不會把我們扔在這裡不管而去閉關什麼的,更何況這不露面已經兩年了……”

“好了,你已經說過多少次了,這種事情急得來么?”練雲飛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眼睛卻一樣睜得炯炯的,“旁人信以為真,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其中有名堂?否則我當初又怎會將那個匣子託付給他?說起來,和霍大哥的這段婚約大概也要落空了,鈞如那孩子的脾氣我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只會招惹是非,絕不會去連累霍大哥。 唉,你也睡吧,一切自有天數,想太多也沒用!”

夫妻兩人正在唉聲嘆氣之際,外間卻突然多了幾個黑影,這些人全都是黑巾蒙面,手中卻都執着明晃晃的利刃或是弩箭,腳下悄無聲息。 雖然兩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早就磨去了練雲飛的性子,但多年的獵戶生涯並非等閑。 一瞥見那利器上地一縷微光便立刻反應了過來,死命一推妻子後,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扳下了床頭的機關。

只聽喀嚓一聲,那錦床便迅速往地面沉去,只是頃刻功夫便消失在地面,了無痕迹,那幾個黑衣人中。 只有兩人來得及射出手中弩箭,最後一柄匕首則是顫顫巍巍地插在了地上青磚中。 機靈的練雲飛在扳下機關的一剎那。 甚至脫口而出叫了一聲“有刺客”,一時間,御城之內人聲鼎沸,倚幽宮外更是點起了一個個火把。

那幾個黑衣人萬萬沒有想到目標的反應這麼快,此時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望着破門而入面相猙獰的甲士禁衛,為首地一人一跺腳便狠狠心揮劍自絕。 至於其他四人則是個個咬破了口中毒囊,待到伍形易等人匆匆趕到時,地上只留下了五具死相各異的屍體。

“居然敢有人在虎口捋須,真是不自量力!”伍形易地第一反應就是雷霆大怒,“竟會讓這些人潛進倚幽宮,今夜何人當值?”

幾個侍衛你眼望我眼,好半晌方才有一人出列稟告道:“伍大人,今夜輪值侍衛八人。 甲士十二人,經證實全部隕命!來人下手極為毒辣,都是一招斃命沒有後手,另外,這些人的容貌皆遭毀棄,無法辨明身份!”

伍形易的臉色不可避免地陰沉了下來。 只有真正的死士才會採取這樣極端的手段。 然而,倚幽宮中的不過是練鈞如的父母而並非練鈞如本人,若是擄人倒還有道理可講,若是前來行兇……他陡地感到心中一跳,目光中寒意更盛,離他較近地幾個人甚至忍不住漱漱發抖。

他揮手斥退了一干侍衛甲士之後,便沉聲對身後侍立的使令馬充吩咐道:“那一對夫婦你暫且將他們安置在陽平君府,然後多派一些人手看顧,總管老金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怎麼決斷。 ”見馬充點頭應承。 他才略略感到安心。 卻還不忘補充道,“記住。 此事務必辦得隱秘一點,不能讓外人得了風聲,倚幽宮中暫且隨意派一對人冒充,以免遭人懷疑。 ”

直到馬充領命離去,伍形易才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練氏夫婦的重要性雖然早已不及從前,卻仍舊是他掌控練鈞如的法寶。 只要有這兩人在手中,練鈞如縱有千般變化,也難以逃出他的手心!

“至於那些有意攪渾這灘水的人……你們會付出代價的!”陰狠地冷笑幾聲後,伍形易轉身出了大殿。 就在他離開片刻之後,房樑上地一條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上,轉瞬消失在了大殿的黑影中。

隆慶殿中,華王姜離仍舊是沉睡未醒,鼎爐中裊裊香煙扶搖之上,在室中散發出一股怡人的清香。 幾個宮婢垂手侍立在側,卻是一點聲響都沒有,靜悄悄地好似雕塑。 終於,就在其中一人懶洋洋地打出第一個呵欠時,其他人好似也受了感染,一個接一個地癱倒在地沉沉睡去。 靠近龍床的幾盞燈火也漸漸昏暗了下來,就在那朦朧的光亮中,一個黑影漸漸靠近了床榻。

他只是伸手在姜離額上一試便輕咦了一聲,隨後便轉過身子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鄭而重之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布包,掀開那床錦被之後,他立刻拈起幾根銀針迅疾無倫地朝姜離渾身上下插去。 一道道銀光在他的手中跳動,手法快得只能看見影子。 大約一盞茶功夫後,他終於收手立定,呼吸也變得粗重了起來。

華王姜離漸漸有了反應,幾下痛苦地呻吟之後,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即便發覺室內站着一個陌生的男人,他也沒有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話語中也聽不出幾分痛苦。 “閣下終於來了,看來,朕沒有白服那‘噬心散’。 ”他見來人猶自站在那裡絲毫沒有反應,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朕決定答應你們的條件,但是,朕必須要先經過確定。 倘若那個孩子沒有王族血統,那麼,朕寧可做伍形易的傀儡,也不會讓他入主中州。 ”

“陛下,臣是太祝介文子,並非陛下揣測之人。 ”那黑影突然輕聲答道,隨即取下了那罩在頭上的連體斗篷,“臣和太卜百里拓在卜算吉凶時知道陛下並無大礙,因此才冒險進宮,誰知陛下竟是用的‘噬心散’……”後面的話他根本就不敢再接,貿貿然接觸到這樣的國之隱秘,此時介文子已是慌亂不堪,再也沒了早先和百里拓談話時的自信。

“是嗎,想不到朕身邊還有忠臣!”姜離地語氣中竟流露出幾許欣慰之色,“只可惜朕要等地人遲遲未至,而只靠你們這些人的綿薄之力,還是無力回天啊!”長嘆一聲之後,華王姜離疲憊地揮了揮手,“介文子,你退下吧,朕如今無物可以賞你,也沒法褒獎你,唉,天意,都是天意!”

介文子面色複雜地看着華王姜離,深深施了一禮後便驀然沒了蹤影。 中州三右都有些神神鬼鬼地法子,因此伍形易向來對他們防範極嚴,今日若不是趁着御城中一片混亂,他也輕易進不得這隆慶殿。 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堂堂中州天子,竟然要在立儲一事上和他人妥協,而且口氣中已經分明吐露出了伍形易的逆心,他一個小小的太祝,究竟該如何是好?

“恭喜陛下終於想通了!”

就在姜離面色怔忡地看着頂上的帷幕時,耳畔突然傳來了一個冷漠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和介文子先前打扮一模一樣的黑衣人突然現出了身形,晶亮的眸子中隱約可見一絲精光。 “陛下乃是萬乘之君,怎可和我等這樣卑微身份的人慪氣?立儲之事關係國本,我家主上早已規劃齊全,絕不會亂了中州血脈,陛下但請放心。 ”

“那就全看你家主上如何運用回天之力了。 ”姜離的語氣絲毫不客氣,“那件事情也應該瞞不住你們,若是到時事機有變,希望你們不要胡亂動手!”他語帶雙關地露了一個口風後,就閉上雙目再也不曾答話。 搖曳的燈火下,他眉宇間彷彿刀刻一般的皺紋彷彿更觸目驚心了。

“陛下安心,您乃是天下共主,這壽數自然是綿長,豈會如那種小人算計?”黑衣人卻並未立刻離去,猶自絮絮叨叨地說,“當年之事,我家主上殫精竭慮,最終助陛下一舉功成,如今伍形易雖然羽翼豐滿,卻因自視太高狂妄自大而樹敵過多,陛下不用太過憂心。 ”他見姜離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眼神中掠過一絲凶光,隨即躬身施禮道,“陛下還請自己保重身體,小人先行告退了!”

姜離無力地睜開了眼睛,面上譏誚之意愈發濃烈。 前門驅狼後院進虎,對於他而言,什麼結果都是一樣的。 然而,自從那一日和伍形易商談過之後,他的心中就不斷地呼喊着一個名字,那個用其母的性命換來的孩子。 若非因為虞姬的陰狠毒辣,他在這世間留下的唯一骨肉又怎會湮沒無蹤?

“姜偃!”就在旁邊的燈火即將熄滅之際,華王姜離無力地呻吟出聲,黯淡的神光中猶帶着最後一絲希望,“若是你還在世間,為父一定會儘力讓你成為一代天子!”

王宮內一處清幽的宮室內,一個體態優美的女子無言地落下了一串珠淚。 這十年之中,她是侍君最多的後宮嬪妃,承受着每一滴君恩雨露,卻從未進過那個男人的心房,難道,她就真的只是一個代替品和障眼法么?

“怎麼,傷心了?你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伍形易倏然現出了身影,“他從來就沒有把你當作妻子,你,一直都是一廂情願而已!”

ps:頭痛緩解,履行承諾,第二章更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