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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葉紅魚輕拂神袍,隆慶面色驟寒,眼眸變得更加灰暗,直至灰的失去了所有生機,湖畔石礫地間那道貪婪卻又冰冷的寂滅氣息越來越濃。

然而在這陰寒一片的天地里,卻始終有一抹明亮無法抹去。

那是一抹帶着濃鬱血腥味道的明亮,正來自於那件血色的神袍。

神袍之袖翩然起舞於碧湖畔,袂角的每一次掀卷,便有一道帶着森森血腥意與神聖氣息的勁風襲向那片寂滅氣息形成的漩渦。

這些勁風真的很像西陵神殿幽閣砌着的那些長滿青苔的石塊,連續不斷地進入那片漩渦中,就像從無盡空虛的天穹里落入地面的湖水,震的周遭的天地元氣顫抖不安,四處流散逃逸。

無數聲劇烈的轟鳴聲,在寂靜的碧湖畔連綿響起,受到隆慶那雙灰眸的影響,又被葉紅魚以如此神威攻擊,湖水翻滾的有如沸騰,潛藏在湖底深處的魚兒或暈或死,漸漸飄了起來,在水面上堆成一片片的慘白。

稍遠處的山林,也沒有逃脫這無數次氣息對撞的恐怖影響,伸向湖水表面的千年老枝喀喇斷裂,林梢搖晃不安,本已凋零所余無幾的枯黃樹葉,無力地飄向空中,不知稍後會落入湖中還是會被風碾成碎末。

幾隻耐寒的喜鵲,尾羽驚恐地翹起,拚命地撲扇着向遠處飛去,然而為了熬過荒原艱難的冬天,它們已經吃的太多,變得太肥,速度根本無法提起來,所以也沒有能夠逃脫掉兩位強者戰鬥的餘波,哀鳴着墮地而亡。

……

……

葉紅魚的身軀上,撕割出了無數道極細微的小血口,無數道極細的血水,便從那些傷口裡溢流而出,滲過輕薄的神袍,然後緩緩向地面淌落。

浸透了血的神袍,顯得愈發的紅艷,就像是被露珠洗過的紅花,艷的驚心動魄,濕漉漉地神袍貼在她的身體上,美的驚心動魄,極為誘人。

她的臉顯得有些蒼白,卻依然清媚動人一場大戰過後,細嫩的肌膚上沒有沾染一點塵埃,更沒有血跡,尤其是她的眼睛,異常明亮,卻又是顯得那般平靜,和身上淌血的神袍,媚惑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一身血腥,卻依然平靜而美麗,這代表着絕對的強大。

湖畔石礫地上,數十名墮落騎士重傷不起,淌出來的鮮血把身下的石頭盡數染紅。

隆慶單膝跪地,被汗水打濕的頭髮,凄慘地貼在額頭上,臉上那塊銀色的面具,不知遺失在何處,露出被嚴重燒傷的臉頰。

葉紅魚緩步前行。

她每走一步,身上流出來的鮮血便會多一分,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感受不到那些痛楚,似乎她的身體有無數的鮮血可以揮灑。

她向著隆慶走去,說道:“你現在確實比以前強了很多,我很意外,在紅蓮寺前,你居然沒能殺死寧缺,不過很遺憾的是,你依然沒有我強。”

隆慶艱難地抬起頭來,看着越來越近的血紅衣袂,看着有些慘不忍睹的臉頰上,流露出奇怪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對葉紅魚講述紅蓮寺秋雨一戰中,寧缺身上所發生的那些詭異的事情。

“我現在對墨玉神座沒有任何興趣,其實你真不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扔掉司里的下屬,單身冒險來殺我。”

他喘息着說道,臉上依然帶着奇怪的笑容。

葉紅魚走到他數丈之外,說道:“像我這種人,可不會相信你會心喪若死,要去浪跡荒原,尋找自由和內心真正的平靜,我知道你對那些不感興趣,所以我沒有道理讓你繼續強大起來,以至於能夠威脅到我。”

隆慶扶着膝頭,疲憊說道:“像你這種人,要殺人之前向來沒有什麼多餘的廢話,所以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給我交待遺言的機會。”

“聽說你對寧缺說,你認為自己是冥王之子?”

葉紅魚說道:“當然我這時候沒有殺你,更主要是因為我也需要休息片刻,我可不想與你這種廢物同歸於盡。”

隆慶看着她嘲弄說道:“道痴現在居然也需要休息?是不是成為裁決大神官之後,你也被那方墨玉神座消磨掉了銳氣。”

葉紅魚沒有因為他的嘲諷而生氣,平靜說道:“都說昊天之下,神座之上,即便是半神,依然不是真的神,是人就需要休息。”

“是人就需要休息,是啊……很多人一直想成神,卻不知道能當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只要不變成鬼便好。”

隆慶有些落寞說道:“我現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冥王之子,還是天諭之人,不過大概怎麼也不能算是人了。”

血紅色的神袍漸漸干凝,葉紅魚看着他平靜說道:“不管你是人還是神,今天都會變成鬼,如果你真是冥王的兒子,那我便送你去見你父親。”

話音落處,她向前再踏一步。

忽然間,就在此時,碧湖畔的山林里,忽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更有數道極為強大的精神力量凜然而至,瞬間籠罩石礫地。

看着逾千名穿着皮襖,手拿各式兵器的草原蠻子,呼喝着從山林里密密麻麻的湧出來,葉紅魚眼睛裡的明亮光芒驟然鋒銳起來。

會在燕北邊塞出現的草原部落子民,只可能屬於如今已然風雨飄搖的左帳王庭,那麼此時籠罩石礫地的數道強大精神力量,肯定來自王庭的數位大祭司。

“原來你和這些蠻子之間早有協議,只不過如今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居然還能出動數名大祭司來接你,你究竟付出了什麼?”

葉紅魚問道。

隆慶站起身來,黑色道衫中間不停地淌着血水和膿一般的體液,想必是他身上的那個洞在先前的戰鬥中再受重創。

“左帳王庭現在的日子確實很凄苦,被荒人和我們中原人兩面夾攻,就像我現在一樣,被光明的神殿和黑暗的寧缺兩面夾攻。你問我要付出什麼,才贏得這些草原人的信任,其實我什麼都沒有付出。”

他看着葉紅魚說道:“我們燕人和左帳王庭相鄰而居多年,當了無數年的仇敵,也做了無數年的朋友,很湊巧的是,從很多年前開始,我就是他們新任單于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擁有相同的處境,擁有相同的目標。”

葉紅魚問道:“什麼目標?”

隆慶說道:“重新變得強大起來,然後……復仇。”

葉紅魚沉默不語。

隆慶說道:“其實我沒有想到,會被你在這裡追上,不過幸運的是,正如你所說,你再如何強大,也只是一個人,並不是真正的神,所以你需要休息,讓我贏來了轉機,同時我也很感謝我自己,能在你的面前支撐到現在。”

葉紅魚忽然微微一笑。

她清媚的容顏略顯蒼白,這一笑頓時麗光大盛。

隆慶沒有欣賞她的美麗的心情,雖然這些年在西陵神殿里,他有時候也會為這個女子的美麗而讚歎無語。

因為他看出了這抹笑容里的嘲弄和輕蔑。

“我確實不是神,只是一個人,所以我有時候偶爾還會保留一些人類的好奇心,比如你究竟是不是冥王之子,比如你向北入荒原究竟意圖何在,所以我一直在等,想看看究竟是誰會出現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