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連一直咔嚓咔嚓的媒體記者也忘記了拍攝。

劇情的走向已經不是他們可以控制的了，因為突然走出來的這個人，帶着警察和律師，就這麼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個人推翻了柳欣瑜之前說過的所有的話，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面前的這個人不是其他任何人，正是她剛才一直在提到的傅涼沁！

“別來無恙了，我親愛的朋友，在我逃逸的這段日子裡，我真是想死你了。”傅涼沁很滿意地看見她這種表情，蔚蔚地笑出了聲，“怎麼？看到我讓你不開心了么？”

柳欣瑜做夢也沒有想到傅涼沁會出現在這裡，原本她以為，這個人會一直被顧城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幾乎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被放出來，一輩子不能回到傅家。

因為只要一回到傅家，就意味着她和顧城的徹底分別。

傅涼旭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再回到顧城的身邊，而顧城，又怎麼會捨得把傅涼沁放回去。

但是現在這個人，就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了……甚至是為了完全地毀滅自己而出現的！

柳欣瑜下意識地把手重新放在小腹的位置，她心裡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自己的這個孩子，好像永遠都不會保住了，好像就要這麼失去了。

柳欣瑜倒不是心疼這個孩子，她最心疼的事情，就是這個孩子，這個她用了千方百計才懷上的孩子，在她和傅家的戰爭之中，竟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但是下一秒她就跑出去了，激動地準備抱住傅涼沁，聲音悲切：“涼沁，你去了哪裡……我找了你這麼久，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現在你終於出現了！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也是。”傅涼沁竟然伸手抱住了她，“我也非常想你，這麼多天都沒能忘記你……當然，我對你的想念，也帶着周倩影的那一份……她對你的想念，可永遠都不能傳達給你了。”

薛芷夏看着傅涼沁的出現，也覺得有些吃驚，但是看着傅涼旭的樣子，竟然覺得他早就知情……甚至，就是他安排他的妹妹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

傅涼旭沒有告訴薛芷夏，昨晚她入睡之後，他對她的那些話太過於在意，以至於讓他久久沒有辦法入睡。

後來又想到，柳欣瑜很可能拿自己的妹妹做文章，這一下他再也沒辦法睡著了，跟手下聯繫了一下，就自己偷偷開了車出門，來到顧城經常出入的酒吧。

薛芷夏睡得沉，完全沒有意識到傅涼旭的離開。

沒想到真的就這麼碰巧找到了顧城。

傅涼旭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找不到顧城，就強行拆了這個酒吧，逼顧城出來面對自己。但是他竟然真的看到了顧城，這個男人在酒吧里沒有喝酒，而是讓店員做了一個冰激凌，打包起來，像是要帶到什麼地方去。

傅涼旭走過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顧城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把原本拎在手裡的冰激凌放在吧台上，停止了動作，也不回頭：“等了你這麼久，你終於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傅涼旭坐到了顧城身邊。

很奇怪，雖然在過來之前，他覺得自己見到顧城的時候，一定會狠狠地打他一拳，但是現在，看着他手裡的冰激凌，突然就讓他沒了脾氣。

涼沁生病，這種生冷的食物他們很少讓她吃，但是是她最喜歡的。

“我的消息不比你少。”顧城轉頭看他，“明天你們是不是要去醫院，跟柳家正式對上？”

“啊……所以我需要涼沁。柳欣瑜那個女人，一定會用涼沁來做文章。”傅涼旭用手指敲擊着桌子，“我要把她接回去，應對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

“你覺得我會同意么？”顧城的神色在酒吧的燈光里晦暗不明，“她在我這兒待了這麼久，我已經捨不得放開了，幾乎就要把她當成我的所有物。”

傅涼旭的聲音也變得有威脅的感覺：“可是你要知道，她還是傅家人。”

“我知道啊，所以我今天沒有選她最喜歡的口味，因為我知道她不會吃。”顧城指了指吧台上的冰激凌，“這些天我照顧得還算不錯，她也沒有發病，都過得很快樂。”

“你是希望我說謝謝你這樣的話？抱歉我說不出口。”傅涼旭插兜，“我只想快點把她帶回去，快點讓她離開這個地方，回到真正安全的地方去。”

“如果我問，能不能明天之後再讓她回來。”顧城有些無奈地笑笑，“能不能同意？”

傅涼旭這才真正意識到了，原來薛芷夏說的竟然是真的，顧城和涼沁之間……真的產生了不一樣的關係，那種關係足以把他們兩個人緊緊圍繞在一起。

可是顧城這個人，手上不知道淌了多少人的鮮血，卻想要擁抱他潔白無瑕的妹妹？

這樣一個不敢在晉城的白天出現的人……想把傅涼沁作為他顧城的唯一所有物？

酒吧的聲音都讓傅涼旭覺得刺耳起來，他有些煩躁：“涼沁到底在哪兒？”

他這才發現，顧城的眼睛很黑，不像現在大多數人一樣，瞳仁總是帶着一些棕色或者黃色。這種極其純正的黑色已經很少見了，黑得讓人覺得看不透，但又莫名不會懷疑。

現在這雙純黑的眼睛，就這麼看着自己，問出了這個本不應該問出的問題。其實他顧城早就知道答案，為什麼非要到自己面前這麼試一試呢？

“你……何必呢？哪個哥哥或者是父母能夠同意這樣的要求？你想過么？”傅涼旭很無奈，“顧城，如果你有妹妹的話，就能夠理解我現在的心情了。”

顧城突然問：“你很愛那個薛芷夏吧？那個懷着你孩子，讓你奮不顧身過來救她的那個女人，你是不是很愛她？覺得她是你生命的全部？”

“當然了。”傅涼旭看着顧城，點了點頭。對於他來說，薛芷夏和孩子已經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部分了，讓他永遠無法割捨，也誓死要保護到最後，不讓任何人來破壞。

“對於我來說，傅涼沁就是這樣的存在。”顧城的聲音有些沉悶，“那個人在我生命里，也是全部的存在。看着她笑會開心，看她流淚會難過，所有的心情，都牽掛在她一個人身上。你知道這種心情，就像是飛蛾對火的那種心情，不顧一切也要撲上去。”

“你想說什麼。”傅涼旭不再坐在他身邊，站起身來看着他，神色沒有半點玩笑或是戲謔，“你也知道飛蛾撲向火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顧城還是那種情緒不高的模樣，旁人看起來，更像是委屈的弟弟在向哥哥述說自己的心情，微微有些難過，“我知道，但是即使是這樣，我也想再試一試。”

傅涼旭不知道該說什麼，難得地陷入了沉默。

這個男人，在一槍打死周倩影的時候，表情都不會變一下，但是提到自己的妹妹，竟然這麼向自己輕易地展示出了這樣的一面，脆弱得像是個女人。

但是他有什麼資格說他，自己對薛芷夏也有這樣的心情，也有這種不堪一擊的情緒。顧城雖然心思難猜，但是面對自己的妹妹，居然表現出了不會讓人產生懷疑的真摯。

真的就像薛芷夏說的一樣，傅涼沁和顧城之間的關係，似乎真的成了自己不能割裂的聯繫。

顧城捨不得，他傅涼旭也清楚。如果薛芷夏的親人要把她帶離自己身邊……那麼他，甚至會做出比顧城更加瘋狂的行為來，死也要將他留在身邊。

可顧城只是覺得不舍和難過，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同情和愧疚感。

傅涼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情感，或許只是同樣的心境，讓他不自覺地就忽略了自己的立場，也忘了自己為什麼要來質問顧城，只是把視角放到顧城的身上來。

冰激凌已經開始融化了，像是某種正在崩塌的東西，流下掙扎的液體來。

“帶她走吧。”顧城重新拎起桌上的冰激凌，動作很慢，聲音也很低，“我知道你的情況，你現在需要她。我剛才讓她在街角那兒等我，你直接去那兒就行。”

“這一次我帶她走了，以後就再也不會帶她回來了，你知道么？”鬼使神差的，傅涼旭問出了這句話，甚至在腦海中浮現出了傅涼沁在等顧城的情景來。

那個一直被家裡保護得很好的孩子，現在一個人在陰暗的角落裡等待着，但是她不害怕，因為有個人會在合適的時候出現，帶着她心心念念的冰激凌，看着她走過來。

傅涼旭這一刻是真正地覺得猶豫了，妹妹看到他的時候，將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會難過，會憤怒，會努力拒絕，還是會狠狠地跑開，去追顧城的方向？

如果是以前，看到這樣的傅涼沁，他只會生氣，甚至會在氣極的時候，給她一個響亮的耳光，讓她跟自己乖乖地回家，跟顧城這個人徹底地分離開來。

現在的傅涼沁已經長大了，有了她自己的思想，甚至在某些方面像薛芷夏一樣固執。如果用那樣的方式對她，會得到跟薛芷夏當初一樣的回應吧？

“嗯，我知道。”顧城已經開始往外面走，“再說吧。代我向你的老婆和孩子問好。”

“顧城，你真的不後悔？”傅涼旭還是問出了口，“你知道涼沁的性格，她會埋怨你。”

顧城站定：“你錯了。你從來不了解她，”

他就這麼走出了酒吧，等到傅涼旭找到傅涼沁的時候，妹妹正在那個角落裡，看到他出現時，只是熄滅了眼睛裡的光，然後輕輕問了一句“芷夏姐還好吧”，就跟着哥哥離開了。

大概飛蛾和火都知道，短暫的接近已經到了盡頭，總有一天會回到自己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