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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4卷]

第340節第一章風雪紅顏

“邊庭飄颻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

連日大雪,西涼城內外一片銀妝素裹,蒼茫難言。東門外的官道上,一列車隊,逶迤而行。隊伍中間被着重護衛的一駕馬車,雕紋漆朱,綉轂珠簾,雖然車身上頗見風塵,似經歷了長途跋涉,然而仍舊難掩富貴之象。

城外寥落幾名頂着風雪艱難行進的行人見着,都投來好奇而詫異的目光。

然而在馬車略遠處的隊伍里,被侍衛們不引人注意的環繞起來的兩騎中卻突兀的傳出一個清脆若黃鶯的嗓子,作男裝、面覆玄色面巾的顧柔章單手控韁,將馬鞭擱在鬃毛上,攤手接了朵雪花,感慨道,“我才學不怎麼樣,前人吟哦邊塞的詩句也就記得這兩句。那時候就好奇所謂絕域蒼茫,究竟是個怎麼蒼茫法呢?到得幽州外祖父那兒時,我以為幽州的冰天雪地已經很寂寞了。可這一路行來,往往數日乃至半月不見人跡,方知道何所謂絕域;又見這一路冰雪,方知道何所謂蒼茫。”

同樣作男子裝束、亦以玄色面巾覆面的衛長嬴卻是輕嘆了一聲,道:“先前離京時,我真是捨不得光兒。起初的路上,我想路也沒有很難走,橫豎有馬車在,我抱着他一路,能受多少顛簸呢?然而打從離了京畿起,我才曉得婆婆是何等明智!這一路上,連我都覺得受不了了,若當真帶了光兒隨行,我真是不知道屆時該把光兒送回帝都,還是該冒險帶着他繼續前行?”

到底還沒成家,顧柔章可是一身輕鬆,不似衛長嬴這樣:在帝都時牽掛着丈夫,快要跟丈夫相見了呢,又牽掛起兒子來……這一路上,前半截衛長嬴每日里惦記着沈藏鋒可千萬不要出事;後半截則念叨着沈舒光定要在帝都好好兒的,同行的人都聽得快起繭子了。

因為這一路同行,彼此都熟悉了不少,顧柔章就開起她玩笑,道:“這話衛姐姐您都念叨了半截路了,如今衛姐夫就在前頭的西涼城裡,還不能引開您的心思嗎?橫豎蘇夫人也不可能待嫡親孫兒不好的,您這樣喜歡孩子,不如……跟衛姐夫在西涼也生一個?”

“顧妹妹你這張嘴!”雖然說已經做了母親了,可當著四下里侍衛的面被顧柔章這樣調侃,即使在風雪中眼角也能看到有幾名侍衛微微側開臉去——顯然是在忍笑,面巾之下,衛長嬴還是紅了臉,嗔道,“都說的什麼呢!我看你這一路上心心念念着邊塞,莫不是探望兩位顧公子只是順路,想給自己挑個才貌雙全文武都來得的夫婿才是正經?”

顧柔章居然還真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道:“若這兒當真有入得了我眼的人,嫁了又何妨?到時候我跟他一起上陣殺敵,縱然戰死沙場也是甘心情願,沒準還有成就千古佳話的可能呢!”

“顧妹妹你又胡說八道了!許是快要見着兩位顧公子,你心裡高興太過的緣故。”衛長嬴不得不阻止她——雖然說這位主兒不是她帶到西涼來、而是偷跑出來的,而且她還有一個親哥哥、一個族兄在西涼。奈何如今無論顧弋然還是顧夕年都沒見到,衛長嬴不能不對她負點兒責任,免得這自從進入西涼地界、不怕顧家派人把她抓回去之後就越發口沒遮攔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的顧小姐越發失了分寸,傳出什麼不可收拾的謠言……到底不好對顧家交代。

顧柔章正要說話,一名侍衛首領從外圈策馬進來,稟告道:“四公子道西涼城已在眼前,風雪愈加大了,還請少夫人與顧小姐回馬車上去,預備進城。”

從帝都到西涼城足足千里之遙,這一路上過來跋山涉水的,再好的馬車,這一路坐下來人骨頭也快散架了。尤其他們西行的季節不巧,正是由秋入冬——所謂胡天八月即飛雪,動身時就九月了,可想而知這一路上的艱難,否則衛長嬴也不會一個勁兒的慶幸虧得沒強行帶上沈舒光。

因此雖然衛長嬴跟顧柔章都是大家閨秀,但行到中途也受不了了,自恃學過武藝,練了幾日騎術後,就讓使女拿原本是給沈藏鋒、顧夕年等人帶的衣袍,各改了一套男裝,不時騎上一段馬以作調節。

今日因為起早就知道可以抵達西涼城,兩人心情大好,從早上起便一直騎在馬上,免得在馬車裡被簇擁着馬車的隊伍阻擋了視線,不能第一時間望見西涼城。

這會正興緻勃勃,忽聽侍衛傳了沈藏暉的話提醒,才省起隊伍距離西涼城門已經不遠了。城門前興許就有人迎着……可別失了體面。忙都撥轉馬頭,到了馬車邊,因為兩人都是身手敏捷之輩,也不必馬車停下,一左一右,車夫略讓些位置,就直接從馬鞍上跳到車轅上了。

顧柔章伸手要去揭車簾,卻被衛長嬴先一步按住,先扣了扣帘子,揚聲道了一句:“鄧家妹妹,咱們要進來了,你到屏風後避一避風?”

就聽車裡傳出一個少女略帶沙啞的嗓音,道:“多謝兩位姐姐體恤,我方才叫人把狐裘取了來,這會披上了,你們進來罷。”

帘子一掀,衛長嬴跟顧柔章一前一後進了去,雖然兩人動作都很快,但還是有一陣急風夾着雪撲入,吹得內中炭盆燒出的融融春意點滴不存,好一陣凜冽。

坐在最裡頭的鄧彎彎微微眯起眼,她身上擁着的白狐裘猶如一堆皓雪也似,看着就暖和之極,但被風雪一撲,還是禁不住咳嗽了幾聲。衛長嬴忙叫守在門邊的朱闌:“快按好帘子。”

朱闌忙道:“已經按好了。”

“咳……咳……多謝衛姐姐,我這身子也真是不中用,日日待在馬車裡,居然還感了風寒。倒是兩位姐姐,每日都要到外頭騎上一陣馬,竟是愈加康健了。”鄧彎彎拿帕子遮住唇,咳嗽幾聲,微笑着道。

顧柔章心直口快的道:“成日里待在這馬車裡,悶都要悶出病來了。出去走走倒是還鬆快些,只可惜彎彎你膽子小,不敢學騎馬……好在馬上就要進西涼城了,回頭我領你四處轉轉,一準能很快就好。”

衛長嬴笑着道:“還用得着四處轉轉嗎?你們莫不是忘記屏風後還躺着一位,這一路上固然叫咱們大吃一驚,但下了車後,彎彎這點子小風寒,說什麼也是手到病除的!”

三人都笑了起來,原因無他:屏風後躺着的,乃是海內名醫季去病唯一的弟子,端木芯淼。端木家這位八小姐可不僅僅是這會躺在屏風後,實際上是出了京畿之後就躺上了……緣故么,任誰也沒想到——她暈馬車。

起初的時候端木芯淼還仗着自己大夫的身份,私下服了葯壓制,不使旁人看出來。但離帝都越遠,道路越難走、馬車也越顛簸。終於有一日端木芯淼承受不住,在車上吐了個死去活來,吐完之後真格是氣息奄奄氣若遊絲——嚇得衛長嬴忙打發人去告訴沈藏暉,硬是停了一日行進讓她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