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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節第六章當年的帝都公子們

東胡。

冬雪連綿。

正午的時候,從窗下望出去,灰濛濛的天色,偶爾飛過的覓食雀鳥,都透着凄涼與蕭索。

蘇魚舞忙完幾件緊要軍務,感到有點疲乏,命親衛沏了一盞濃茶來解乏。

慢慢飲着茶水,閉眼聽屋外沙沙落雪聲。這在幾年前,他還是青州蘇氏嬌養在長輩膝下的五公子時,定會覺得別有一種冷寂的意境。

若是心情好,還會喚人備好文房四寶,燒上冷香炭,開了窗,畫一幅紅梅、題幾句酸詩;

再早幾年,祖母給的那隻彩羽鸚鵡還在時,這種時候他應該是站在架子前,耐心的教它說著話……

更早的話……心口微微刺痛了下,那是他還沒獨居、還被母親帶在跟前撫養的時候了。

他的母親衛鄭音對現在這種天氣很在意,據說是因為他沒見過的那個親舅舅衛鄭鴻,最怕這種雨雪天。衛鄭音打小聽多了他外祖母宋老夫人的擔心,久而久之,看到類似的天氣總要念叨幾句……

但此刻這些想法只是一閃而過。

盤桓在他心中卻是一件件與意境絲毫不沾邊的事兒:已經下了好幾天雪了,戍衛前方的士卒的冬衣還差着一小半沒補上;距離上次戎人大舉進攻已經快一年了,去年嘗到甜頭的戎人最近會不會再次而來;輜重總是斷斷續續的……據父親送來的消息,不但是因為伯父蘇秀茗的故意為難,也是因為如今這局勢,蘇家不打算把太多精力花在東胡了,到底這裡是劉家的地方……

可是不管劉家的話,東胡當真失守,戎人長驅直下,難道就靠一個燕州來拱衛京畿?

蘇家在中原的地盤,都是靠這兩年打着魏室忠臣的名義佔下來的。

帝都的屏障,同樣是蘇家在中原目前所佔之地的屏障。

不然去年沈家為什麼從帝都一走了之、而蘇家不但留下繼續拱衛皇室,甚至還分兵北上支援劉家?蘇家又不是精兵輜重多得慌!

但蘇魚舞知道,蘇秀茗這麼做並非純粹跟三房過不去——稱王的那幾位,雖然有些礙着與帝都的距離,暫時還無法染指帝都,但幽州跟盤州的那兩處,可是已經在厲兵秣馬、擺明了不想讓帝都過個好年了。

這幾方既然敢公然與朝廷作對,哪怕只是一個名存實亡的朝廷,也可見他們已經攢了些家當。

若是聯起手來……

也難怪蘇秀茗想召回蘇魚舞,主要是蘇魚舞統帥的這支大軍。

其實本來東胡這邊不是蘇魚舞主持,他太年輕,哪怕是蘇秀葳也不放心——雖然他的表兄沈藏鋒就比他大兩歲,已經接手明沛堂了。但誰都知道那是因為沈家本宗長輩全死了的緣故。

還有父親和伯父在世的蘇魚舞本是沒資格獨自率領大軍的。

但去年年底戎人退兵後,劉家堅決要求青州大軍留下協助守衛。為此劉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當時蘇家正在謀取盤州和錦州,所以雖然答應留下大軍,但跟着就把主將、副將調了好幾個回去,卻打發了個才幹平庸的主將來。

這位蘇魚舞的前任是渠陰閔氏子弟,但其母出身青州蘇氏的旁支,說來也算半個蘇家人。仔細論起來,蘇魚舞要喚他一聲表兄。

老實說此人沒什麼才華,但對蘇秀茗忠心耿耿,因此戎人退後,蘇秀茗需要原本領軍的幾位愛將回帝都去派用場,就讓他過來湊個數。

而蘇魚舞作為他的副手一道前來。

說是副手,這閔勤之人如其名,到任之後什麼都是一把抓,自己抓不來的給幕僚,蘇魚舞完全是無所事事。

這也是他意料之中。

但沒想到的是閔勤之在攬權上勤奮,在女色上也一樣熱衷——他到任後沒幾個月,就在一次劉家宴請的酒席上看中了兩名美貌舞姬,當場示意劉家送給了他。

這也還罷了,此人髮妻前兩年去世後一直未娶,在要了那兩個舞姬之後,居然又被劉家說動,跟着納一名東胡劉氏的旁支嫡女為續弦。

劉家這麼做,不外乎是希望青州軍能夠繼續留在東胡協助守土。所以蘇魚舞一開始也沒在意。

結果劉家選出來許給閔勤之的這嫡女,打小被父母嬌養慣了,雖然是旁支出身,心氣兒卻比本宗之女還要高上三分。

她自負美貌年少——不然好色的閔勤之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因為家族的緣故嫁給年紀快能給她做祖父的閔勤之已經委屈萬分了,然而這老傢伙娶她之前納了好些美姬也還罷了,成婚之後居然還不忘記這些狐狸精!

這劉氏越想越委屈,過門沒三個月就為姬妾之事跟閔勤之大吵大鬧了四五次,甚至有兩次都是閔勤之親自去岳家才把她接了回來——一開始閔勤之還念着老夫少妻哄她一哄,後來次數一多,他又負着蘇秀茗叮囑的不讓蘇魚舞有沾手軍權的責任,老被妻子打擾,也煩了。

所以劉氏第三次跑回娘家,他一氣之下就不去接了!

到最後劉氏娘家人看看不對,把女兒罵了一頓,做岳父的親自來找閔勤之說好說歹,閔勤之才去接了人,讓劉氏下了這個台。不過他也當著岳家的面跟劉氏約法三章,就是劉氏下次再為姬妾吵鬧、跑回娘家,那他只有一紙休書了。

反正他也有這點年紀,膝下兒孫也都長了,不需要繼母撫養教導。而且岳家既然肯把年少美貌又寵愛的嫡女拿出來給個快是老頭子的人做續弦,那顯然是非常遠的支脈,沒法違抗本宗之命。這樣的岳家,對閔勤之的前途當然也沒什麼能幫助的地方。

閔勤之是純粹看中劉氏美貌才娶她的,以他在蘇秀茗麾下的地位,休了劉氏在別處也不是娶不到類似身份的大家閨秀了——他怕什麼?

他不怕,那當然是岳家怕了。劉氏的父母只得千叮嚀萬囑咐女兒一定要忍着點……

但前面說了,這劉氏打小得寵,出閣不到一年就聽了丈夫這樣絕情的話,還怎麼忍?她不能忍,倒霉的自然就是閔勤之。

因此閔勤之接回劉氏沒幾天,就被一碗加了憂來鶴的茶水放倒了!

……當然,對外來說,閔勤之是被他死前不久從庶民中納的一個姬妾所害——那姬妾是戎人收買的姦細,只可惜閔勤之被她楚楚動人的哭訴蒙蔽,沒細查就收了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全靠劉家遮掩當然不可能……

蘇魚舞睜開眼,看着琉璃窗外的大雪,淡淡一笑:“老威遠侯高瞻遠矚,劉實離在帝都這幾年結識了我們,我們又何嘗不是結識了他?”

那個親手毒害丈夫、如今卻披一身孝作節婦的劉氏倒也不是劉希尋從起初就埋下的棋子。劉希尋長年在帝都,老威遠侯給他鋪的路才到一半人就死了,這剩下來的路他走起來就格外的艱難,手還伸不到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