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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栽培、以為逐鹿天下資本的大軍,與燕州城四圍百姓,相比之下究竟誰重誰輕,大部分將帥都能夠做出判斷。

在無法阻止大軍逃離燕州、靠近他們世居之地的情況下,燕州及左近百姓被厲疫嚇得紛紛而逃。

這時候北面已為戎人所佔,劉家雖然還有一隅之地苦苦支持,但也被戎人四面包圍。燕州之西是瀚海戈壁,之東是信州……往南,那就是京畿。

有人希望投奔戎人,得到他們大祭祀的庇護,有人更信任同族……雖然這些逃亡的百姓,基本都被射殺在道旁、野外。

猶如他們恐懼染疫的魏軍一樣,他們希望投奔的地方,同樣恐懼着他們。

仲冬,信州出現本地人染疫的情況後,京畿在兩天後也出現了疫情!

雖然僅僅一人,而且立刻被連同房屋焚毀了,然而,帝都震動!

這事不能怪盧昇平不盡心,他是把所知道的路徑,包括樵夫所走的小徑都把守起來了。但限於兵力,以及對於地形的了解與掌握,終究不可能把整個北面都封死……何況人又不是死物,還有些人繞行一段路,從東西方向偷偷潛入……

“還請王后立刻離開京畿!”盧昇平得知京畿出現疫情後,立刻返回玉竹鎮,請求衛長嬴,“此疫傳播奇快,至今無葯可醫。如今京畿既然已經出現疫病,一旦王后與王子等人有失,末將萬死難贖其罪!”

他來的非常匆忙,甲胄在身,不能全力,抱着盔甲在堂下不住的頓首。紅纓上沾着的雪花,在室中炭盆的烘烤下很快化成了水,滴落氍毹。

上首,衛長嬴綰着雙刀髻,因連日收到燕州厲疫的噩耗,又知道端木芯淼夜以繼日的琢磨,卻仍舊無從入手,所以無心裝飾,僅插着一對赤金芙蓉花簪。她穿着絳地四合如意瑞雲紋深衣,神情平靜,心中卻充滿了焦慮。

看着盧昇平,淡淡道:“如今旁人都沒走,就我們走的話,恐怕於沈家名聲無利。”

“請容末將不敬!”盧昇平在沈藏鋒跟前領的責任,頭一件就是護好了上司的家眷,尤其上司兩個兒子全部都在玉竹鎮,這要是有點什麼閃失,他連想都不敢想!此刻毫不遲疑的道,“王后是女兒身,兩位王子如今尚且年幼。即使先一步動身,又能如何?自古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如今閥主出征在外,您幾位安好,閥主才能沒有後顧之憂!您幾位若繼續居於此,閥主豈不是兩面都要掛心?!”

“那你想讓我們退往何處?”衛長嬴聽出他是竭力希望自己離開京畿,但盧昇平的話也有道理,沈家的名聲,歸根到底是看沈家的男人。女子的名聲,就像沈舒顏那“女神童”的美名一樣,有了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傷大雅。

最主要的是,衛長嬴自己可以不在乎京畿出現疫病,留在這裡等待丈夫的歸來。但她不能不為膝下的孩子們考慮。

尤其沈舒景也在這兒,她才懷了孕,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這時候一場風寒都能變成大事,更不要說那麼可怕的疫病了……端木芯淼還不在。

她沉默了一下,道,“若是退回西涼,路途太過遙遠了。護送的人少不了!但這樣你們又如何接應夫君?若是往南那是聞伢子的地盤,我是不放心這個人的。”

盧昇平就請教她的意思。

“往西去吧,看看離京畿遠一點的地方,買座宅子落腳。”衛長嬴看着他,“既然京畿已有疫情,我看你們也不必再去封路。一起跟我們走!”

盧昇平沉吟了一下,卻搖頭:“如今雖然已有疫情傳來,但,終究是少數。一旦放開路徑,屆時就怕疫情立時大起……那樣,遠處也不安全了。”

“……”衛長嬴沉默良久,到底沒有強行命令他改變主意。

她指揮上下花了兩日功夫收拾行李。

這兩日中,帝都城中也陸續傳出貴胄們惶恐於京畿出現的那起疫病,打算離開帝都。

衛長嬴派人去問了問,知道帝都顧氏、洪州顧氏,還有錦繡端木都做好了要是再發生疫情會立刻動身的準備,才放了點心。

原本她們這一行住在京畿,不在帝都,關注的人就少了很多。

衛長嬴拿了侄女和孩子們做幌子,說是沈舒景現在需要安胎,但玉竹鎮的屋子地方小了點。沈舒燮是個鬧騰的,沈舒光呢又要習武,也需要開闊地,所以得換個大點的宅子……至於說換近換遠那就是沈家的事情了。

雖然帝都各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心照不宣的贊成她這次遷居——要不是他們家都有男嗣要主持局面,他們一準也走了。

京畿的正西是錦州與宛州。

錦州是聞伢子的地盤,出於對此人的戒備,衛長嬴自然不會選擇。

盧昇平派人在宛州境內一座名叫池城的縣城裡找到了一處大宅,略作收拾,衛長嬴問了問格局,沒有另外打發人去看,就帶着晚輩們上了車。

他們到了宛州,才下馬車,就聽到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雖然有相當一部分百姓往北而逃,最終死在戎人箭下。但少數百姓混入戎人所佔之地,偏偏他們自己病發身死,戎人竟安然無恙。

一時之間,戎人得上天眷顧,魏人無道,上天特降厲疫除滅的謠言,沸沸揚揚,完全無法撲滅!

而戎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莫彬蔚受了重傷?”衛長嬴放下軍報,臉色微微蒼白,看向朦朧屏風外報信的使者,“傷勢到底如何?可有性命之憂?”

使者恭敬答:“回王后的話,小的也不清楚。如今燕州那邊因為疫病的緣故,傳遞消息十分的艱難。不但那邊的使者不允許過線,甚至連鴿信如今都不敢收了……軍報是那邊使者隔着水溝大聲讀出來,咱們這邊使人現場記下來的。”

衛長嬴暗吐了口氣,命左右:“帶他下去歇息。”

等他走了,黃氏也嘆氣:“這要怎麼跟大小姐說呢?”

莫彬蔚即使是聞伢子的人,但也是沈舒景的丈夫。現在沈舒景還在懷孕……自從燕州爆發疫病以來,她嘴上不說,心裡豈能不擔心?這還是經常接到莫彬蔚沒有染上疫病的情況下,要是叫她知道莫彬蔚沒被疫病所害,倒是差點折在了戎人手裡,現在能不能撐過去都是個問題……一個不小心要出大事的。

“當然不能告訴她!”衛長嬴皺着眉道,“一會你們都記住,大小姐要是問起今日的軍報來,你們就說莫彬蔚一切安好!”又吩咐憐菊,“你去叫那使者,掐掉莫彬蔚出事這段,再抄寫一份一樣的,好拿給景兒看。”

左右忙都答應了。

“戎人……”受傷的雖然是侄女婿,不是丈夫,但衛長嬴還是覺得心中一陣絞痛與惶恐,“莫彬蔚因為是聞伢子麾下第一驍將,又領着聞伢子九成騎兵。在夫君跟前地位不低了!以他的地位輕易是不會出事的,連他都受了這麼重的傷……可見如今燕州那邊的局勢……”

其實不用看軍報也知道那邊有多麼的艱難。

疫病一直得不到控制,每天都有大批的人在死去。

由於恐懼留在染疫區,隱瞞身體情況進入常人所居之處,從而造成疫病無法控制——這已經引起了軍士之間的互相防備與懷疑。更遑論,這是聯軍,本來就不怎麼齊心!

到現在還能跟戎人打,而不是一潰千里……已經是沈藏鋒等人手段厲害了。

再這麼下去,全部嘩變都不奇怪……實際上到現在還沒全部嘩變,任誰都要佩服沈藏鋒這名主帥!

但,內有疫病外有戎人,還有那位大祭祀的攻心……沈藏鋒又能撐多久?一旦他也病了……

衛長嬴完全不敢想下去!

“季神醫,似乎已經抵達燕州了?”她靜靜的坐在那裡,望着室外飄下的雪花良久,忽然問。

黃氏點了點頭,滿面憂色:“算算日子,應該剛到。”

“希望神醫能夠有法子……”衛長嬴咬了咬唇,道。

端木芯淼這些日子都毫無建功,只能指望季去病了。

假如季去病也束手無策的話……

那已經不是沈藏鋒與大軍的悲劇,那將是整個中原、所有魏人的悲劇!

戎人不會放過這個飲馬中原的機會,疫病也不會放過大魏的萬千子民!!

“可是為什麼,戎人會不受這厲疫之害?!”衛長嬴怎麼都想不明白!她做大小姐時再不學無術,到底書香門第出來的,自不會相信所謂大祭祀的庇護賜福這種荒謬的話語。

別的不說,就說為什麼戎人不敢接受那些向他們投降與求助的染疫之人,就知道其實他們一樣忌憚被傳染……可是,再怎麼說,他們不該一個人都沒有疫病的跡象!

無論戎人還是魏人,都因此漸漸認可這名大祭祀真的身具常人所無法想象的神力……但如衛長嬴這一類人,卻是絕對不信的。

“他必然用了什麼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