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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詠、新詠!”衛清慎紅光滿面,紺青地折枝團huā圓領袍衫的一角被別在腰帶里,都不及拉一把,因為走得急,腳上木屐跨過門檻時差點掉了,卻渾然不覺。

他才踏進樂頤院,就迫不及待的連聲喊道“你知道嗎?你知道嗎?聖上他……”

“衛老爺,煩請您輕一點,公子他剛剛睡着!”一臉不悅的賴琴娘,掀起帘子走出來,穿着豆青地纏枝蓮紋窄袖上襦、系月白隱huā裙,綰着盤桓髻的她雖然衣裳齊整,但略顯蒼白的臉色,眼下兩抹烏青,都說明了她這些日子的操勞與擔憂。

她攔在衛清慎跟前,毫不客氣的低斥道“公子兩日沒睡了,季神醫換了幾個方子,方才睡了一會會!”

衛清慎一皺眉,他知道賴琴娘雖然至今沒被衛新詠收房,但到底一路追隨,地位不同於尋常使女。所以雖然對她的阻攔和訓斥不太高興,但也斂了聲,打算好好的跟她講。

不過緊跟在衛清慎後一步跑進來的衛令原,早已被衛新詠封王的大喜沖昏了頭腦,迫不及待要向衛新詠報喜,被賴琴娘這麼一阻止,頓時拉長了臉,搶在父親衛清慎出言之前,訓斥道:“我父親要跟叔父說話,你個使女過來插什麼嘴?!還不快點進去稟告!”

賴琴娘冷冷看了他一眼:“公子剛睡着!你給我輕點聲!”

賴琴娘又不是那種打小被人買去、調教好了的使女,她出身草莽,是季固當千金小姐一樣栽培得文武雙全、多謀善斷,爾後又在蒙山匪幫里給哥哥賴大勇打下手,稱霸灌州好些年的狠角色——要不是戀慕着衛新詠,她這種人怎麼可能給人做奴僕?

但她即使做了衛新詠的奴僕,也就認可衛新詠一個人而已,宋老夫人的義女或義孫女之類的身份都打動不了她——衛清慎父子又算什麼?!

所以見衛令原還要羅嗦,擔心真把衛新詠吵醒了,索性袖子一挽,就待要用武力把人趕出去——但這時候她非常不願意聽到的聲音卻從屋中傳出:“琴娘,讓他們進來吧!”

是衛新詠果然被吵醒了!

賴琴娘心下恨極了衛清慎父子,看他們的目光都透着涼意。然而衛令原覺得這是親叔叔向著自己父子,很是得意的朝賴琴娘瞥了一眼,路過她身邊時,不忘記小聲說上幾句出氣:“你一個下人,算什麼東西?還敢阻攔我們……回頭看我跟叔父告上一狀,你拿了瑞羽堂的好處,統統給我吐出來!”

“蠢貨!”賴琴娘現在心思都放在了衛新詠的病情上,本來是不屑理會他嘀咕幾句的,可衛令原居然懷疑她阻攔他們是因為收了瑞羽堂的好處——賴琴娘實在忍無可忍的回一句嘴了——瑞羽堂要真不想他們父子見衛新詠,他們能到樂頤院跟前?!

衛令原沒想到衛新詠發話讓他們父子進去了,賴琴娘居然還敢罵自己,他雖然在整個衛氏算不得多麼出眾得寵的人物,可作為衛清慎的嫡次子,那在家裡也是受盡寵愛跟抬舉的,什麼時候受過下人這樣的氣?!

所以進門後,見了禮,衛令原就忿忿然開口道:“叔叔,您那使女也太過分了!不但阻攔我們來看您,方才竟對我出言不遜!也不知道瑞羽堂這些日子都給了她多少好處,要這樣離間我們的骨肉之情!”

衛清慎究竟長了一輩,要穩重許多,聽他這麼講,就皺起了眉,呵斥道:“你胡說八道個什麼?!剛才你叔叔睡着,那使女阻攔我們也是為了你叔叔好!是我們太心急,吵着了你叔叔!”跟着代兒子給衛新詠賠禮“新詠你別跟這小子計較,這小子被他母親寵壞了,就是這個性.子……唉,我真擔心他往後……”

這時候的衛新詠難求安枕,身體每況愈下,氣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他對衛令原的告狀、以及衛清慎的圓場都沒理會,只問:“你們急着過來要說什麼事?”

“大好事!”提到這個,衛清慎跟衛令原都是喜上眉梢,爭先恐後的告訴他“朝中議功,聖上金口定您首功……您知道聖上封了您什麼嗎?”

他們想賣個關子,但見衛新詠閉着眼,神色平靜,絲毫沒有追問的意思,只好訕訕的自己揭了密“聖上封您為晉王!這可是異姓王啊!而且還不是虛銜,乃是實封——晉地如今就是您的了!還是世襲罔替!”

衛令原尤其的興高采烈,本來衛清慎只打算一個人來的,他非要跟過來,原因很簡單——衛新詠沒有兒子,衛令原的哥哥是嫡長子,不可能出繼,他這個嫡次子卻是可以的。

在衛令原想來,之前衛新詠說繼嗣一事,他生前不想提,生後由瑞羽堂做主,那是因為衛新詠身體不好了,怕瑞羽堂使絆子。可現在新帝居然封了衛新詠為王——這嗣子,是家族之事,可王儲,因為王爵是朝廷給的,朝廷卻是可以插手了。

這樣的話,只要衛新詠向著他這個親侄子,瑞羽堂這邊能佔得了上風?

只是衛新詠聽到這個消息後卻沒有絲毫欣喜之色,而是立刻喊進賴琴娘來:“你到外面打發人去請大哥過來一趟。”

知道他說的大哥是指衛鄭雅,衛清慎父子同時眉心一皺,都覺得有點不妙。

衛令原忙道:“叔叔,父親就在這兒啊!”他是通過混淆大哥的身份來提醒衛新詠:衛清慎才是你的親哥。

但衛新詠並不理會,仍舊吩咐賴琴娘:“去!”

“你等一下!”見這情形,衛清慎忙示意衛令原攔住賴琴娘,自己上前,苦口婆心的道“新詠,咱們父親母親都去得早,咱們兩個還是異母,但你說句良心話,當年為兄可曾虧待過你?當初你連說都不說一聲,跟瑞羽堂這邊講好了就過繼——為兄知道你是為了父親跟妹妹報仇,只恨為兄愚鈍,給你搭不上手!如今你好歹熬出了頭,知本堂也完了,你還要留在瑞羽堂不說,難道把王爵也留給他們?你到底是父親的親生骨肉,卻去榮耀瑞羽堂你那面都沒見過的嗣父,這……咱們父親在九泉之下,能不傷心?!”

“族兄的意思,是要我扔了瑞羽堂,恢復知本堂子弟的身份,再把晉王之位傳給你或你的兒孫?”衛新詠張了下眼,目光黯淡,嘴角掛着諷意的笑,淡淡的道“把瑞羽堂用完了就扔——族兄是好氣魄,不過這種事情,族兄真以為那麼好做?”

衛清慎聽他以“族兄”相稱,臉色就不太好看,道:“新詠,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哥哥!你雖然不是嫡出,但早先父親寵你時,我可從來沒給你使過絆子!咱們兩個是親兄弟……你過繼了出頭了就拒我於千里之外,這也太過分了吧?”

賴琴娘被衛令原堵着門出不出去,心頭煩悶,聞言冷冷的道:“公子早就過繼到瑞羽堂了,如今不稱您族兄該稱什麼?早先公子獨自報仇時,您倒是又娶妻又生子,過您的好日子,可曾管過公子的死活?!如今看到公子封了王,就來要公子做那等千夫所指的背義之事——還說公子嫌貧愛富?!您這才是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