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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4卷

第452節第一百十三章劉敬

燕州

時值三月,萬物滋生

欽差劉敬於高樓之上遠眺,東風徐徐而來,劉敬心中卻有着淡淡的涼意……

他到燕州來已經有些日子了,出京時就知道這件事情頗為棘手:燕州地方緊要,在歷任燕州軍統帥的選擇上,再昏庸的君主也會再三斟酌像這次不告而去的陸顥之出身貧寒,祖上世代都是僱農,饒是如此,聖上還特意過問了一下燕州大行台的人選

上一任大行台是景城侯衛崎,他跟陸顥之的關係平平

這倒不是說兩人有什麼罅隙,皆是因為衛崎識得眼色,知道聖上屬意將名義上節制二十萬燕州軍的權柄交給他,就是要他看好了陸顥之不要有什麼異動此外么……燕州軍的事兒,他就不必操心了甚至連跟陸顥之的關係,也不必很親近

否則聖心猜疑……知本堂百年前雖然成功的從本宗中分出來獨立一堂,然而還沒強盛到可以自號帝都衛的程度

衛崎被衛煥設計逼回鳳州且致仕後,顧皇后跟鄧貴妃藉著准太子妃宋家大小姐意外損了容貌一事爭鬥,聖上被纏得不可開交,居然忘記了過問燕州大行台空缺之事所以把持朝政的士族們商議下來,就任命了京畿張家的子弟張樂歲為繼任燕州大行台

張樂歲此人雅好清談喜交遊,在士族裡人緣一直很好可要論到實際的才幹么……比衛崎卻差了很多隻不過燕州大行台主要的任務就是看住了燕州軍不出亂子,平常也沒什麼急務,張家給張樂歲安排了兩個機靈的幕僚,眾人都認為這件差使他是可以擔當下來的

聖上如今年歲長了,銳氣漸失,然而疑心愈重士族們不想過於刺激了這位垂老的至尊,選擇張樂歲也是考慮到京畿張家到底只是一個世家,張樂歲也不是很能幹,絕對篡不了燕州軍去這個人選即使不中聖上之意,料想事後聖上發現了,也不會認為是士族包藏禍心的安排

可誰想到這次燕州民變被激化還就因為張樂歲交遊廣闊——張樂歲的交遊廣闊都是在士族裡知本堂的衛二老爺衛清霄,張樂歲當然不會沒交情不但有交情,而且衛清霄固然喜好上不得檯面,但擅長品茗,與張樂歲有同好,兩人都在帝都時幾乎隔三岔五都會見面一起煮茶論玄

所以他作為燕州大行台,最先知道秦家人為秦憐兒跟秦護之事糾集鄉人要去帝都尋衛家要個說法後,立刻覺得自己應該為好友打發了此事

這個滿腦子風花雪月、士庶有別的世家子直接把燕州長史叫到跟前,輕描淡寫的吩咐他派兵去將秦家人都抓起來:“燕州重地,怎容這些暴民胡鬧?真是成何體統你去將人都拿了,鎖入州獄,好震懾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長史擦着冷汗稟告道:“可是秦護乃是陸將軍的義父”

“陸顥之的義父?”張樂歲聽了這話卻不滿意了,與他的前任衛崎是故意不跟陸顥之太過親近不一樣,張樂歲是打從心眼裡跟陸顥之湊不到一起去這也不奇怪,張樂歲錦繡堆里長大,平生喜好的都是士族那一套,陸顥之出身貧寒,小時候飯都吃不飽,哪裡來的心情去學那些武夫眼裡“亂七八糟”的東西?

張樂歲是個好玩樂的人,他因為不是衛崎那樣兼任燕州大行台,所以人一直在帝都,只派了手下代替自己到燕州看着陸顥之,卻是親自上任的,才到燕州時,也自認為放下身段的邀了陸顥之赴宴

然而宴上他跟陸顥之一番交談下來,要麼他說的陸顥之一頭霧水,要麼陸顥之感興趣的他認為不上檯面如此一頓飯用下來,張樂歲認為陸顥之粗俗不堪,到底只是庶民,根本不配登自己的門檻;陸顥之則是暗含恚怒,覺得張樂歲根本就是自恃出身,專門叫他過去丟臉、給自己個下馬威的

兩人自此若無必要再不碰面

所以張樂歲聽長史說了秦家跟陸顥之的關係後,根本就沒想過要給陸顥之什麼面子,他輕蔑的道:“本官還道這秦家人如何如此大膽,原來是仗着陸顥之他陸顥之原本不過一介草民,身沐皇恩,方得以以卑賤之軀名列高堂,如今是執掌一州大軍卻不思報答君上,反而為區區小事縱容親眷,真是忘恩負義”

張樂歲罵過陸顥之,繼而命長史,“如此,你不必去了念着同僚之情,本官就給這陸顥之最後一次機會,秦家的事情,讓他看着辦罷”

……陸顥之在燕州土生土長,又手握重兵多年,耳目遍及州城上下,長史還沒走出門去,這番話就已經被報到了他耳中

想那秦護對陸顥之恩如再生父母,若非十分負義之人誰肯會對這樣的大恩人下手?可若是不下手,照着張樂歲的意思就是要把秦家鬧事的責任都算在陸顥之頭上了

陸顥之悲憤交加,雖然沒做出索性領着燕州軍中肯追隨他的人造反的事情,但也來了個不告而別——出於對張樂歲的怨恨,他把調動兵馬庫房所必須的金印與虎符全部帶了走,至今不知所蹤……

劉敬攏手在袖,摸着袖子里半塊臨行前司空宋羽望親自交付的虎符,心情沉重的緩步下樓:“陸顥之本就是燕州人氏,他統帥燕州軍之後,對鄉鄰頗為照拂州中受他之恩者甚眾,而且朝廷數次增加賦稅,也是他一再上表請求,使得燕州賦稅低於四周之地,單是此舉就等若是恩澤全州了這些州民興許不可能每個都會隨他造反,但藏匿隱瞞他的蹤跡,想來許多人是願意的……張樂歲雖然到燕州已經數年,卻一直只與士族交往,這陸顥之往庶民那邊一藏,他頓時束手無策……金印倒也罷了,大不了重鑄一枚但虎符……”

其實虎符是死物,人是活的,沒有完整的虎符也不可能燕州軍當真就從此不受朝廷管制了歸根到底還是在人身上,陸顥之執掌燕州軍數十年,在軍中威望根深蒂固,他不告而走,一來是被張樂歲逼迫,二來是不忍與秦家為難,前者含冤,後者重義

在張樂歲這樣的士族眼裡他是不識趣,可他的部下豈能不為他感到忿然?這些人與陸顥之一樣不敢直接造反,但拿捏着規矩,道是不見整塊虎符不敢妄動,卻是可以做到的

何況燕州軍的推辭又豈在此處?劉敬可以想到,即使他把整塊虎符弄來了,這些人少不得又要說沒有統帥不知道如何行事劉敬若是臨時給他們點一個統帥,他們必定還會繼續找出種種理由來……橫豎拖下去

問題是秦家那些人,此刻據說已經糾集了數千鄉人親眷,浩浩蕩蕩的了……

劉敬才到燕州時其實起過親自前往秦家所在的村落安撫的主意的,他雖然出身於東胡劉氏,還是本宗子弟,但不像張樂歲那樣自恃士族,輕看所有庶民秦家的遭遇,雖然衛清霄煞有介事的辯解着,可傻子才會相信秦家千里迢迢趕到帝都求醫,秦護身體還沒痊癒呢就會跑到衛家去盜竊……於情於理秦家人憤慨其實都是應該的,衛清霄實在欺人太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