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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節第四十二章 木春眠

朱衣站在門檻邊,見衛長嬴與端木芯淼聯袂轉出屏風,在堂上坐定,微微頷首,這才朝外吩咐:“少夫人、八小姐已經到了,着人進來罷!”

片刻後,朱弦引着三人小心翼翼的邁過門檻,進了來。

在上首的衛長嬴、端木芯淼打眼一看,都是一驚――端木芯淼掛心師父,已經叫了起來:“怎麼還領了個小孩子來?!”

她們兩個高居於上,俯看下去非常的清楚:緊跟在朱弦身後的一人雖然竭力做出恭敬之色、但顯然是頭一次踏入明沛堂這樣的大家之地,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的東張西望――這是一個年約二十餘歲的婦人。

足有三千人的曹家堡,卻弄個婦道人家來回話也還罷了,關鍵是這婦人身邊還跟了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女孩子……這……這有正經過來解釋回話的模樣兒么!

衛長嬴雖然沒有出聲質問,但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好在同樣跟着朱弦進來、代表衙門幫助衛長嬴辨認曹家堡人所言真假的西涼主薄沈綸及時出聲代為解釋:“少夫人,八小姐,這位木娘子,是曹家堡如今的堡主。這小女孩子,是其唯一的骨肉曹丫。曹家堡為表誠意,才特特由堡主及少堡主一起前來回話!”

“曹家堡的堡主?!”衛長嬴與端木芯淼齊聲驚呼出聲,狐疑的目光,頃刻之間就落在了那婦人身上――

怎麼看,這婦人也才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看輪廓倒也算得上眉目清秀,頗有幾分姿色。但細看之下,就可以發現她肌膚粗糙、年紀輕輕的眼角竟有了幾道細紋。雖然說西涼苦寒,這兒的女子,縱然如霍老夫人那樣有條件精心保養,因為水土的緣故也大大不如帝都的貴婦們。可這婦人也太顯老了點,再加上曹家堡是流民建成的由來,由不得人不懷疑她是因為操勞過度的緣故才這樣蒼老的。

面容既偏老,裝束也樸素得緊。這婦人穿着一身靛藍色的粗布衣裙,頭上綰了個利落的盤桓髻,斜插着兩支色澤黯淡的銀簪。耳後,是一對玉珠墜子,玉色混濁得很,粗看還當是石頭……連衛長嬴院子里伺候的粗使使女也未必能看得上。

再看跟着她的那小女孩子,也是差不多的一身淺藍色衣裙,胸前掛了一個赤金瓔珞圈,成色做工看起來都不錯,單這一件就比她母親全身釵環都值錢了。想來是因為得寵的緣故,那藍衣婦人寧可自己戴差一點的,也不肯委屈了女兒。

不過這瓔珞圈看起來不俗,不像是尋常富戶能夠到手的……可別是曹家堡私下裡避開沈家眼目做了什麼無本買賣、順勢留給了自己的孩子用?

衛長嬴打量幾眼這小女孩子,眉宇之間很像其母,因為年紀小,尚未受到水土風塵的侵襲,一張小臉仍舊白嫩可愛。不過究竟年紀小不懂事,她的母親雖然收斂不住被四周各樣珍玩擺件吸引去的心神,這會還知道要作出恭敬之色來,低着頭,不敢亂看,這小女孩子倒沒這許多顧忌。

她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咬着自己一根手指,天真好奇的抬頭仰望着衛長嬴鬢邊的一縷珊瑚珠串兒――以衛長嬴的身份,不需要很把曹家堡放在眼裡,所以她沒有特別打扮。但再不特別打扮,大家貴婦,釵環最起碼是要有幾件的。

這一支鸞鳥銜珠步搖,赤金絲鏤空織作鸞鳥之形,黑曜石為目,翠鳥之羽為翎毛,所銜的就是一串鮮艷似火的珊瑚珠。翠羽與紅珊瑚紅綠輝映極是打眼,也無怪會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

但……

以曹家堡與衛長嬴之間的差距,縱然一定要帶個小孩子上堂來見,總也該叮囑幾聲規矩吧?

衛長嬴心中轉着念頭,驚呼之後就沒有再作聲。

倒是那藍衣婦人,很是恭敬的又行了個禮,自我介紹道:“小婦人木春眠,忝為曹家堡堡主,聞說少夫人與端木八小姐有事要詢問敝堡,是以前來。”

她態度恭敬而不諂媚,倒有些不卑不亢的意思。

端木芯淼心急着想開口,卻被衛長嬴暗暗踩了腳裙裾――衛長嬴淡淡的道:“曹家堡的堡主,怎的姓木?還是一介婦人?下任堡主也是女子,貴堡竟是由女子掌管的么?真是稀奇,我倒沒聽說過這一點。”

沈綸正要回答,但被木春眠看了一眼,就立刻端起了茶碗。這一點讓衛長嬴微微一蹙眉,對沈綸有些狐疑。

“回少夫人的話。”雖然沒人給這木春眠介紹兩人身份,但衛長嬴是婦人裝束,端木芯淼卻還未嫁,倒也不難分辨,木春眠自不會認錯,她止住沈綸之後,微笑着道,“小婦人的夫家,正是姓曹。只因先夫早逝,小婦人不得不出來支撐家業。”

這話衛長嬴自然不能相信,喪夫孀婦被迫獨立支撐門戶是常理,但也得看是什麼家業。曹家堡在沈家眼裡,掐住它的要害後就不值一提。可怎麼說也是三千人的一個堡!就算大部分都是婦孺,總也有近千男子,怎麼可能讓個婦人做了堡主?

衛長嬴可不會忽略剛才沈綸說的“這小女孩子,是其唯一的親生骨肉曹丫”,那麼木春眠挾幼子以控制曹家堡的可能也不大了――衛長嬴心念一轉,忽然想到了這句話里也有旁的意思:木春眠只生了曹丫一女,但其夫是否只有曹丫一女?

難道是曹家堡也在內鬥,木春眠爭鬥失敗,被套個徒有虛名的堡主身份,與女兒曹丫一起送過來敷衍自己?還是這木春眠手腕非同尋常,以一介女流之輩,在丈夫亡故之後,以曹家媳婦的身份,牢牢控制着曹家堡不說、更讓尚且稚齡的女兒成為少堡主?

她這邊沉吟着,端木芯淼卻忍不住了,揚聲問道:“不管你們來的是誰,總之給我把我那叔祖的生死說清楚了!”

見端木芯淼已經開門見山,衛長嬴也不再追究木春眠在曹家堡內的地位,淡淡的道:“不錯,你們曹家堡的堡主是誰,咱們不很關心,如今着你們過來,就是為這季固的事情的。你且把經過從實說來!”

木春眠爽快的道:“先前貴家去曹家堡的人已經說了這事,小婦人雖然年輕,兩位貴人所言之人進入曹家堡時,小婦人尚未出生,然而為了回話,來之前亦詳細問過堡中老人。”

她這麼一說,衛長嬴與端木芯淼不約而同的蹙緊了眉:原因無他,若季固還活着,或者說,若木春眠會承認季固還活着,怎麼都不需要去問老人、只需要直接說就成了。她如今提到老人,顯然要麼季固確實死了,要麼她要繼續一口咬定季固已經死了。

果然木春眠道:“曹家堡收留兩位所言之人,辰光也不很長。所以對那位前輩,並不是非常了解。當初,貴家遣人至曹家堡確認其生死,也是將整個曹家堡的人都聚集起來,對着畫像確認過的。後來又去開了棺,帶着對那位前輩很了解的人去看過,這才確認了是那位前輩。小婦人不明白,為何如今又要敝堡給什麼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