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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4卷]

第421節第八十二章半年壽元

說起來賴大勇的命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要說好,他年輕時候好好的在灌州大戶家裡做護院,因為不小心撞破了主家亂.倫的醜事,就這麼被扣了凌.辱主家美妾的罪名通緝,還連累父母都冤屈而死。

說壞呢,那大戶人家距離蒙山可是隔着好幾個縣城的,合州通緝,無人襄助,居然硬是被他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妹妹賴琴娘逃進了蒙山裡躲避。

而且進山之後,由於慌不擇路,闖進亂蛇堆里,以至於被毒蛇所噬,本以為荒山野嶺的只能等死了,偏又遇見在蒙山裡採藥的季固。對季固來說區區蛇毒完全不足掛齒,賴大勇當時山窮水盡,也沒了生意,獲救之後就將經歷和盤托出,任憑季固選擇是否送自己去投案――若是那樣他也就當作是報答了救命恩人了――只求季固能夠給賴琴娘尋個好人家收養。

偏偏季固自己就是個身份見不得光的,曉得他經歷之後,非但沒有送他報官,反而順着他感激的話頭引導他拜了自己為義父。

這義父拜下之後,季固打發他在一夥私鹽販子里暫且落了腳,前前後後考察了他數年,認為可以信任。哐啷一下就把蒙山幫砸給他了……沒錯兒,賴大勇一個大字不認、這十幾年來被季固嚴加調教才沾了點墨是的主兒哪裡會得建與管什麼幫派?他要真有那份精明,當年也不會被主家污衊、還連累雙親了。

卻是季固深謀遠慮,為了曹家堡不至於始終受沈家轄制,悄然在鄰縣籠絡了一伙人販賣私鹽,作為後手。

也是在季固的籌劃之下,這夥人的生意越做越大――只是季固卻也不肯放棄曹家堡,甚至還把唯一的女兒許給了曹家堡中堡主一脈的繼承人。如此一來自然是難以分身,季固就動起了在蒙山幫里扶持一人代行幫主之責的主意。

但這樣的人肯定是不好選的,不能太聰明也不能太笨,關鍵是忠心。

季固選來選去正不定,賴大勇就撞他跟前了……

這廝最命好的地方其實還不是遇見了季固。

因為季固一開始只是想掌握曹家堡,免得什麼時候堡主把自己給賣了。所以潛入桃花縣弄出一支私鹽販子來,本是為了曹家堡的自立、為了自己能在曹家堡里說上話考慮的。但不想灌州吏治敗壞,聖上又厭聽匪報。以至於這支一邊販賣私鹽一邊擄掠的販子混得風生水起,一個不小心就壯大了。

按着賴大勇的能耐,有季固調教與在曹家堡坐鎮,鎮壓一個幾十人的私鹽販子團伙還勉強過得去。等蒙山幫發展起來成為百人以上的幫派之後,賴大勇可是覺得吃力了。

但架不住他有個聰明伶俐的妹妹賴琴娘。

賴大勇成為逃犯那會,賴琴娘還沒滿周。因為事出突然,賴大勇不及帶走雙親,只能抱着她出逃。到他在蒙山裡被季固救起時,賴琴娘堪堪才滿周歲。

由於季固一開始對賴大勇還不那麼放心,借口怕賴大勇分心,將賴琴娘帶到曹家堡里與自己的女兒木春眠一起養在膝下,所以這賴家姑娘可以說是季固一手教導出來的,她天資聰慧,又佔了年紀小、猶如白紙一樣的優勢,跟木春眠一前一後,被季固手把手的教誨長大。雖然比木春眠小了好幾歲,可論城府心機,卻絲毫不在木春眠之下。

蒙山幫就因為有了這麼一位二當家,賴大勇這大當家、幫主的地位才坐得牢固。

否則即使他是季固的義子,季固也早就把他換掉了。

但季固從前身份不能見光,賴琴娘只是女子,是以蒙山幫在灌州風生水起的,名聲卻都落在了賴大勇身上。

就連沈由甲留意賴大勇多年,也還以為他是個難得的人才,以至於報到沈藏鋒跟前,把沈藏鋒都給誤導了。

不過賴大勇雖然駑鈍,然而為人心胸寬廣,渾然不介意季固的羞辱,反倒搓着手擔心起妹妹來:“那……衛夫人之言若是真的,倒也罷了,只要琴娘無事就好。可是萬一……義父您說,琴娘她會不會有事?”

季固冷笑着道:“老子問你,琴娘是蠢貨么!”

賴大勇一怔,道:“琴娘向來比孩兒聰明多了……”

“那不就是了?”季固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淡淡的道,“莫彬蔚來勢洶洶,你攜眾迎敵都負了傷,何況她單人只劍?她以為她是誰?是傳聞里的劍仙么!有獨入中軍取上將首級的能耐?!”

賴大勇還沒反應過來,木春眠卻已想到什麼,頓時變了臉色,想說話,但看了眼賴大勇,卻又沉默了。

季固掃了眼女兒,沒說她什麼,繼續與賴大勇淡淡的道:“丫頭今年雖然才六歲,但這麼愚蠢的事情她都不會去做!琴娘卻去做了,你們兩個居然一點都不懷疑不多想,還當真替她一路操心、甚至操心到了叫老子穿針引線、投奔沈藏鋒以借力對付那莫彬蔚的地步?!”

話說到這份上,賴大勇怎麼也明白了,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道:“義父,琴娘也是您撫養長大的,如何會背叛您?”

“也談不上什麼背叛不背叛。”季固漠然道,“這些年來她打理蒙山幫,頗為用心,也不枉費老子栽培她一場。如今縱然投了莫彬蔚或莫彬蔚背後之人,總也沒把蒙山幫賣了。你不是說,幾次敗仗,但莫彬蔚都是手下留情么?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琴娘放在老子少年時的帝都貴女里,也算得上才貌雙全。她又是個心裡有主意的,許與幫中或堡中之人,不論是誰都太過可惜了。如今她自己攀了高枝去,老子也不很怪她。只是她不要給老子惹太大的麻煩才好!”

賴大勇聽得冷汗滾滾,既羞慚於妹妹的“背叛”行徑,又驚懼於義父的一切在握――季固說的這樣清楚,恐怕早在聽說賴琴娘為了給自己報仇、獨自沖入莫家軍中時就曉得了端倪。

只是他卻不說,任憑自己急三火四中選擇投奔沈藏鋒,甚至親自趕來西涼拜見,季固都假作不知。

一直到現在自己拿了衛長嬴的話來請教,才忽然發作――雖然賴大勇一直念着季固的活命栽培之恩,從無二心。但如今想到這義父的高深莫測,還是覺得背後一陣發冷。

他戰戰兢兢的道:“義父,如今琴娘生死未卜,孩兒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若無義父,無論孩兒還是琴娘都早成了山中孤魂,如何能有今日?若事情真如衛夫人、如義父所料,孩兒定然不會放……不會輕饒了琴娘!”

季固雖然一口一個不怪賴琴娘,可賴大勇卻最清楚這義父的心狠手辣。別看賴琴娘是在季固膝下長大的,她這次若是對季固不告而去,還擅自左右蒙山幫的前程,季固弄死這個亦女亦徒的晚輩,恐怕連眼波都不會動一下!

賴大勇很清楚,季固再對蒙山幫與曹家堡看不上,這兩處都是他畢生心血所凝結,他自己可以看不起,卻不意味着旁人就能亂動!

曹家堡因為賴大勇沒去過,不清楚情形,蒙山幫里,十幾年來有多少人因為生了不該生的心思而合家乃至於連同親友一起暴斃?

季固雖然收了他們兄妹為義子義女,可究竟不能跟親生骨肉比!而且只聽曹丫一口一個“老不死”,季固跟嫡親骨血的關係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更不要說收養的了!

賴大勇如何不為妹妹擔心?他本來想隨口說不放過賴琴娘的,可說到這兒時想到之前幫里人被季固吩咐不可放過時的處置方法,心頭一寒,就改口成了不會輕饒,指望季固能夠念着舊情從輕發落。

只是季固臉色倒很平靜,道:“老子本也有接受招安的打算,誰耐煩在這窮鄉僻壤的待一輩子?只是老子也沒想到,老子那僥倖活下來的侄子去病居然聲名大振到了海內無人不知的地步,而且還救下了瑞羽堂的嫡長子!既然有他這裡這層關係,瑞羽堂那位衛大老爺的親生女兒又是你們今日見過的這位衛夫人,索性投了沈藏鋒麾下,路程既近,也好得照拂。畢竟這些日子打聽下來,這衛夫人對沈藏鋒的影響不小!不過若琴娘那兒有更好的路子,想來衝著救父之恩,老子豁出老臉去講,退讓些個,那衛夫人也不會阻了老子投奔其他人家去。”

他看了眼賴大勇,“琴娘雖然對老子不告而去,但對你這唯一的胞兄,卻還是有幾分真情的。那衛夫人到底是大家之婦,只這麼一手,任憑那琴娘隱匿不見你們有何盤算,恐怕也不得不前來西涼一趟了。”

季固意味深長的道,“到了西涼,就是沈家的地盤!就看她夠不夠聰明,敷衍得了沈家人了!”

……等賴大勇被打發回前院,季固的葯也恰好煎好。

木春眠挽了袖子,親手伺候父親喝葯。

趁着內室無第三人在,她低聲埋怨道:“大哥好歹也是一幫之主,您還這樣對他非打即罵,不說他場面上下不來。就說他心裡會生怨……”

“會不會生怨你以為是老子待他好不好能決定的?”季固將葯喝完,又從旁邊銀盤裡揀了一顆蜜餞含了片刻,吃下,吐了核,才森然笑出聲來,“心大了,對他再好都是徒然!念恩的,平常打罵幾句又如何?做老子的打罵兒子豈非理所當然?更不要說他這條命都是老子的!”

木春眠聽得一怔,道:“琴娘……?”

“老子不放手,還真以為能飛得出老子的手掌心?”季固輕描淡寫的道,“敢擅做主張,她最多也就半年壽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