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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當年謀害辛才人和她腹中子嗣,雖然皇祖母與父皇最後還是保下了他,不過不恤手足這個印象總是留了下來。”甘然接口道,“否則後來也不會給予沈准那樣的高位,並縱容沈淑妃與甘棠謀劃儲位!”

這一刻蘇如繪也開始覺得嘉懿與長泰委實不容易,太子是將來社稷之託,需要格外重視,但其他的皇子皇孫終究也是他們的骨血,總不能任憑太子繼位後將兄弟屠戮一空?

“太后放任甚至鼓勵三殿下培植實力以自保,那麼你呢?還有四殿下?”蘇如繪蹙眉不解道,“澂嬪為了四殿下,甘心將他讓給德妃,以借德妃來保全他,可太后的意思似乎不太同意……難道三殿下將來得勢也會庇護你與四殿下不成?”

甘然沉吟片刻,方道:“皇祖母只怕是對老四另有安排,宮裡如今懷孕的低位妃子,有崔御妻與徐寶林兩個,若她們生下的是公主倒還好,若是皇子,這樣小的年紀……怕皇祖母更不放心,想留着德妃接手這些小的。”

“還有行宮裡的六殿下呢。”蘇如繪提醒道,“六殿下雖然不在宮裡長大,到底也是皇室血脈,而且慧妃娘娘位份、家世都不差,在這宮裡有所出且子嗣存活至今的妃子里,除了皇后與淑妃娘娘,下來就是慧妃了。”

“老六正因為在行宮長大,反倒會安全些。”甘然道,“不然當年慧妃為何帶着他出了宮就好了許多?不是皇祖母和父皇身邊長大,聖眷總是比較差一些的。”

蘇如繪忽道:“咱們現在討論的可是小霍氏。”

甘然一怔,失笑道:“也是。”頓了一頓,他道,“皇祖母如此寵愛小霍氏,並有意要她配為太子正妃,那麼小霍氏的身份必須有兩重,第一對社稷無害甚至有利,第二……與皇祖母淵源不淺!”

“太后除了陛下外,惟有儀元長公主……”蘇如繪猶豫了片刻,到底提了提,甘然卻搖頭道:“你不是皇室中人,不知道儀元皇姑的模樣……皇姑與太后生得極像,而且康悅郡主比皇姑年長數歲,康悅郡主出嫁時,皇姑年歲尚小,並且小霍氏出生時,皇姑都已經在萬里之外的秋狄過了十幾年了,再說,小霍氏若真是秋狄右單于之女、述平的妹妹,皇祖母大可以直接尋個借口,如婚配將她接回……秋狄對女子歷來就是不重視的。”

蘇如繪這回還真想不明白了:“那……”他們此刻是避開他人視線,選了太液池邊一個隱蔽的亭子談話,冬日的太液池上寒風凜冽,附近都少有人來,蘇如繪剛剛說了一個字,隔着窗,亭外的遠處,忽然傳來呼救聲!

兩人都吃了一驚,對望了眼,雙雙站起。

甘然對她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輕走到聲音來源處的一面,略開一條窗縫,向外看去。這一看,他臉色頓變!

蘇如繪就在旁邊,見狀忙低聲問:“怎麼了?”

“有人墜湖了!”

“……什麼?”蘇如繪一呆,這還是從長泰廿六年正月起,她第二次見到有人墜湖,如今雖然不是正月,卻是臘月!外面雪還在下着!

她深吸了口氣:“是誰?”

“不知道,距離太遠看不清楚。”甘然皺着眉,一個箭步到門口,拿過氅衣替她披上,叮囑道,“你先回去,等你走遠,我再去看看。”

蘇如繪一邊任憑他替自己系好披風,一邊問:“衣着顏色可看得出?”

“頗為艷麗,想是宮中大宮女,或者妃嬪?”甘然道,“你不要多管,從下面進來時那條小路往蘭秋宮去,就說是出來看雪的,我過一盞茶再去看。”

一盞茶,這時候太液池邊都沒什麼人,若那墜湖之人倒霉一點,怕不淹死也凍死了。但蘇如繪知道,若現在兩人立刻衝過去救人,就算沒有其他人看見,被救上來的人也未必會替他們保密。

躊躇了下,蘇如繪道:“你小心些!”想了想不放心,提醒道,“若無把握,不要下湖救人。”

“下湖救人?”甘然詫異道,“這宮裡配我救的可不多,我最多讓劉公公去叫侍衛來。”

蘇如繪這才放了心,和他握了下手,轉身踏出閣門,帶着浮水匆忙離開。

兩人藉著假山樹叢的掩護一口氣走出很遠,才站住腳步緩了口氣,浮水的風寒才好,兩頰暈紅,喘氣都粗了起來,蘇如繪便道:“咱們慢一點,歇一歇吧。”

“嗯。”浮水拿帕子抹去額上汗水,看了看四周,“小姐,咱們到那邊迴廊下躲一躲,等身後腳印都被雪蓋住,再去蘭秋宮如何?”

蘇如繪點了點頭,兩人在廊下等了片刻,雪漸漸大了起來,蘇如繪皺眉道:“這雪太大了,還是早些去蘭秋宮吧,左右腳印就要蓋住了。”

如此兩人匆忙到了蘭秋宮前,雖然撐了傘,蘇如繪肩上依舊被雪蓋了一塊,平兒迎出來看到,驚訝道:“蘇小姐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快快進來暖和下!”

蘇如繪在殿門口用力跺去靴子上的積雪,苦笑道:“今兒想出來賞雪,順便來給師傅請個安,誰知走着走着,這雪竟大成這樣,本還想去太液池那邊折幾枝梅花來給師傅看,見雪大可只顧先過來暖一暖了,你可別和師傅說,讓師傅知道了大約要怪我不把她放心上了。”

平兒撲哧一笑:“好小姐,你當娘娘不疼你么?這樣大的雪,你去折了梅花,娘娘才要怪你!”說著一指殿中,“前兩天陛下還叫人送了兩盆海棠來給娘娘玩賞,窗下面另放了水仙,開得正是滿室飄香的時候,若折了梅花來反要衝了香氣。”

蘇如繪和她說話間,平兒已經叫小宮女拿了拂塵來替她把滿身雪屑掃了一遍,這才進殿去,裡面暖香撲面,平兒親手替她脫了氅衣,就見上面坐着劉修儀,只穿半舊常服,看到她進來,關心道:“雪這樣大,你怎的跑過來了?”

蘇如繪上前嬉笑道:“正是雪大才要躲到師傅這裡來。”

劉修儀點頭道:“你來的正巧,小廚房裡正做着點心,是清甜的栗子糕。”

“可見弟子有口福。”蘇如繪行了禮,劉修儀叫她坐了,問道,“今日不必陪伴太后?”

蘇如繪嘆道:“午膳用後,太后說乏了,連今兒晚膳都不要我們伺候了。”

“想是因為光奕長公主歸寧,太后高興狠了,如今究竟疲憊起來。”劉修儀道,“那長公主現在可是在曲台宮嗎?”

“是呢,弟子出來時,好像看到了芳充容的儀駕在曲台宮前。”蘇如繪隨口道。

誰知她話音剛落,劉修儀已經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無心道:“芳充容兩個時辰前來邀本宮同往,本宮身子有些不爽快便辭了,因此她獨自前去,奇寶宮到曲台宮,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就算加上從本宮這裡回去回話的時間,一個時辰也足夠……這冰天雪地的,你竟在外面轉了一個時辰?”

蘇如繪一驚,抬頭看去,卻見劉修儀說完後,立刻轉頭,吩咐下面把栗子糕端上來。她壓住心口砰砰亂跳,勉強笑道:“師傅不說,弟子還真未覺得,不過是邊走邊看,竟花去了這許多時間。”

“到底是女孩兒家,冬日裡冷的東西還是別碰的好。”劉修儀淡淡道,“否則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說著彷彿感慨似的道,“你生在帝都不知道,東胡那邊苦寒,因此許多人都是子嗣艱難,尤其是女子……”說話間,劉修儀彷彿隨意看了眼平瀾閣方向,欲言又止。

蘇如繪訝然道:“可是徐寶林又有什麼不好了?”

“徐氏雖然頭回有孕心裡難免着急,喜歡東想西想,可到底年輕。”劉修儀摸着茶碗淡然道,“本宮吩咐了太醫院每日來問診,如今徐氏好歹放下心來,只是這雪天里她卻總想着出去走一走,本宮擔心子嗣,拘她在平瀾閣里,因此她有些誤會罷了。”

蘇如繪心領神會:“師傅一片愛護之心,徐寶林可也太嬌縱了些,太后是最喜歡子嗣昌盛的,昨兒還與光奕長公主提起宮裡幾位有孕的娘娘,若叫太后知道,怕是要惹她生氣。”

劉修儀便道:“太后如今乏了,論理這事不該讓她老人家知道,免得心煩,可又怕太后從別處聽到議論反而容易多想。”

“師傅放心,明日去德泰殿,弟子定將師傅的為難之處轉告太后。”蘇如繪倒沒想到她想拿劉修儀做擋箭牌,劉修儀卻也正有事情要託付她,不過徐氏家世位份都不及劉修儀,再說上次請劉修儀幫傳話去武德侯府,雖然送出玉佩,到底欠着一份人情,此事對她來說也不難,便爽快答應下來。

這時候熱氣騰騰的栗子糕正端了上來,宮女捧水上前浣了手,各自拈了一嘗,蘇如繪面前這碟子卻是甜淡恰好,不由贊道:“師傅這栗子糕倒彷彿是專門為了弟子做的一般。”

劉修儀聞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蘇如繪頓時明白過來,今日她若不過來,那麼大概就是平兒藉著送栗子糕去找她了,倒也是巧。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嚷,夾在洒洒大雪之中,一個蘇如繪略為耳熟、劉修儀極為熟悉的聲音尤其高亢,劉修儀頓時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