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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來找我做什麼?”蘇如繪與周意兒嬉笑一陣,這才想起來問正事。

周意兒頓時白了她一眼:“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

蘇如繪嘻嘻笑道:“這是哪裡的話?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周意兒抿嘴笑了笑,這才將身後的東西取出來,卻是一個錦繡木匣,大約手掌大小,頗為精巧細緻。

“這個是什麼?”蘇如繪出身門閥,見慣了好東西,自是不會稀奇,只是奇怪的道,“莫不是給我的么?”

“不是給你的,巴巴的隔着幾千里地送過來,也不知道是便宜哪個沒良心的。”周意兒假意嗔道,“聽說那個人還辛辛苦苦了小半年,才這麼一點兒來着。”

蘇如繪聞言,立刻眼睛一亮,喜道:“棄病!是棄病對么?她又送東西來了?是什麼?快給我瞧瞧!”

“是胭脂。”周意兒不再為難她,笑着打開遞了過去,只見錦匣之中,放着一個雨過天青瓷皿,皿中一泓淺緋色胭脂,凝如桃花初綻,馥似春風徐來,看着便暖洋洋的叫人心醉。

蘇如繪極少用脂粉,然而一看這色澤也不禁有些試妝的意思,周意兒在旁笑道:“都說帝都是天子腳下,咱們眼下在宮裡更是樣樣用着御制之物,可是大姐說江南那邊別有雅緻,這匣胭脂乃是用南方百年老店‘點絳唇’里秘制之法,由她自己親手做成的,裡面還加了益母草與珍珠粉,最是不傷肌膚,又細膩滑.潤。”

“棄病給咱們的自然是好東西,嘻,明兒就是賞花會,正好拿來試個飛霞妝。”蘇如繪合起錦匣笑道。

“你用飛霞妝?我倒覺得,你用梅妝最好看,就好像你剛進宮時候,眉心用硃砂點了一朵虛蕊紅梅,你不知道,那時候我瞧着很是羨慕呢。”周意兒唧唧喳喳的和她商議起來。

“這會子點什麼梅妝?要麼去摘桃花來試個桃花妝。”蘇如繪提議道。

周意兒左右無事,欣然道:“也好,上林苑東南角就是一大片桃花,咱們不如去摘幾朵來。”

蘇如繪坐言起行,便去屏風後換了一身裝束,要與周意兒出去,誰知兩人剛走到門口,新荷忽然匆匆忙忙的撞了過來,不及行禮就道:“小姐,未央宮來了一位姑姑,請您過去一下!”

周意兒所中意的宮女秀英,因長泰廿六年的墜湖之事,被掖庭屈打成重傷,後來太后親自接管此案,儘管查出秀英無辜,但其時秀英已經受了重傷,無法再伺候下去,周意兒便替她求情,讓她住進了慈濟所。而這新荷就這麼一路伺候下來。

六年下來,周意兒對她雖然總不及秀英那麼中意,卻也不咸不淡的處了下來,聞言皺眉道:“可有說什麼?”

“那位姑姑說是皇后娘娘有事找您。”新荷道。

周意兒最不喜歡她的就是這一點,太過木訥,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問了才回答,不似秀英那般會揣測心意。

“既然皇后娘娘找你,那你快去罷,也許是明兒花會的事情,若有什麼消息可不要忘記來告訴我。”蘇如繪忙推着她道。

賞花會是太后一時興起,叫皇后準備的,時間是明日,地點就定在了上林苑。這個時節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也正因這個緣故,蘇如繪這幾天苦練字,勤吟詩做畫、填詞寫賦,生怕兩年前的中秋宴會之事再演——這一次是宮中舉行的花會,連命婦都不曾通傳,若是她再被推出去露一手,可就沒什麼人會不遺餘力的替她掩瞞了……就連顧賢妃,都以為薛女史的弟子,必定才高八斗。

“也好。”周意兒點了點頭,帶着新荷匆匆去了。

蘇如繪看着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覺得反正已經換了出門的衣服,還不如先去上林苑轉一轉,提前將詩句之類想好,免得到時候怯了場。中秋夜宴那次留給她的教訓實在太深刻了。

上林苑本就遍植花木,因着花會的緣故,更從御花園、花房中,都移了許多爭奇鬥豔的奇花異草來,越發顯得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主管這次花會的乃是未央宮的主事內監安平之,此刻正帶着人到處巡視,蘇如繪避開眾人,沿着太液池而行。

有道是太液芙蓉未央柳,春日的太液池上浮滿了尖尖嫩嫩的荷葉,時有蜻蜓蹁躚,岸旁卻是一叢叢迎春恣意怒放,鵝黃新綠,煞是好看。

蘇如繪看得暗暗叫苦,這季節處處可入畫,步步成詩,若太后或皇后興緻極高……

她正盯着一片新圓苦思冥想着詩句,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蘇如繪轉過身來,卻見一個藍袍少年正穿過不遠處的一垂凌霄花下。那少年劍眉星目,氣度儒雅,身上寶藍色長袍,越發襯托出他肌膚白皙,風儀出眾。

蘇如繪見他似乎並未看見自己,忙出聲叫道:“師兄!”

“蘇師妹?”顧連城停步一看,溫和的笑了笑,招呼道。

蘇如繪見周圍無人,提起裙子三步兩步跑了過去,嘻嘻笑道:“師兄怎麼會從這裡走?莫不是來尋覓詩意的?”她心裡主意轉的飛快,正琢磨着怎麼說服顧連城替自己做上一回代筆,卻聽顧連城笑道:“說來慚愧,雖然常與太子入後.庭,不過卻一直沒記過路途,剛才陪太子去未央宮請安,前朝傳來消息,說是師傅見召,我便向太子告辭,哪知出來沒多久便迷了路,師妹若是方便,還請告訴一下該怎麼走才是。”

蘇如繪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

上林苑……未央宮,這兩個地方與去前朝的方向那是反得不能再反了……自己這個才華橫溢的師兄,莫不是個路盲?

“師兄,我替你帶路吧!”蘇如繪明白過來,嘆了口氣,“師兄可知道師傅召見有何事?”

“來人沒說。”顧連城搖頭道,“師妹可有什麼話要帶給師傅?”

“……有!”

“師妹請說。”

“若是我丟了師傅她老人家的臉,師傅會不會把我逐出門牆?”

“呃……師妹過謙了!”

兩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走着,蘇如繪這幾年雖然也見過幾次顧連城,不過還從未像今天這樣私下長時間交談,顧連城此人恰如書中所言君子如玉,兩人走在一處,過往宮人見了,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蘇如繪忽然想起一事,道:“師兄最近可曾去我家做客?”

“兩個月前蒙鄭野郡夫人之召,去過一次,武德侯府中一切安好。”顧連城以為她想家了,道。

哪知蘇如繪關心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可見到我堂姐?”

她一面問,一面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哪知顧連城處變不驚,神色泰然道:“席間蒙蘇家小姐彈奏一曲,不勝榮幸,惜乎師兄琴藝有限,不能指點那位小姐。”

“喔……”蘇如繪十分失望,蘇如染並不擅長彈琴,沒有一定水平,是不敢在薛紫暗入室弟子面前彈奏的,這麼說,出場的應是蘇如墨了。

自從顧連城當年作登臨賦而成名,加上本人師出名門,相貌俊秀而又前程似錦,六年來不乏門閥貴女傾心於他,其中蘇家近水樓台先得月,蘇如繪的兩個堂姐,蘇如墨、蘇如染,更是爭得連兩人的長輩之間都硝煙瀰漫。

偏偏顧連城一直氣定神閑,無論赴多少次宴,蘇家長輩明裡暗裡的話都說盡了,始終不溫不火,目不斜視,蘇如繪兄妹幾次試探,他都滴水不漏,既似有情又似無情。蘇如繪如今也不指望從他嘴裡套出什麼話,只是她因鄭野郡夫人的緣故不希望蘇如墨如願罷了。

蘇如墨……蘇如繪心底冷哼一聲,顧連城是薛紫暗入室弟子,君子六藝那是信手拈來之事,尤其是操琴。什麼琴藝有限不能指點,應該是不願指點。嗯,這樣就對了,曜國夫人當初沒少給鄭野郡夫人添堵,蘇如繪心裡也覺得自己這個師兄非常了不起,她可不希望蘇如墨能嫁到這樣的良人。

正閑談時,通往前朝的宮門已在眼前,顧連城鬆了口氣,對蘇如繪拱了拱手道:“多謝師妹了。”

“師兄客氣了……”蘇如繪很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未央宮到前朝那是再容易沒有,只需一直向南走便是,這位師兄居然能糊塗的走到未央宮之北的上林苑去,這份路痴倒也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