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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表妹又不在宮裡,她能幹有什麼不好?”蘇如染撲哧一笑,拿起羅扇撲了幾下,似覺得風涼了些,便又放了下來。

蘇如繪看了一眼,見是把牙色底兒綉着貂禪拜月的扇面,烏檀扇柄,下連墜着一串兒石榴紅的流蘇,道:“這扇子看着怪精巧的,是哪裡來的?”

秀女們進宮參選的時候天氣還冷着,一般是不會想到帶上扇子的,就算想到了也輕易不會帶,這等於是覺得自己可以到最後才出來,沒的叫人笑話輕狂。

果然蘇如染道:“這是皇后娘娘昨兒送到桂華宮時賜我的,說是因為孟蕊兒冤枉了我,所以給我些東西壓一壓驚。”

“孟蕊兒的事情確實有點驚了。”蘇如繪嘆道,“我獨自在宮裡這些年還從來沒想過有這樣的好事,到底是姊妹。”

蘇如染哼了一聲:“如今雖然已經開始熱了,可皇后娘娘賜我羅扇可也未必就是為了這個。”

“不過是暗示你防着我過河拆橋,咱們都是蘇家女兒,皇后也太小覷我們了。”蘇如繪搖頭,蘇如染卻冷笑:“你看一看這扇面,貂禪拜月,皇后那裡什麼樣的扇面沒有,做什麼偏要把這樣一個給我?”

蘇如繪接過一看,只見那扇面上貂禪雖然只得一指大小,卻繡得栩栩如生,貂禪並沒有露出全部的臉,只是半面,但刺繡之人的手工極為精巧,將她的花容月貌並哀愁之意繡得靈活靈現。因着扇面的底子是牙色,此刻顯出幾分古舊之意,越發顯得人物出色。

“貂禪美貌聰慧,否則安能引得董卓父子相殘,使呂布那等人物也為之顛倒,不惜做出弒父之舉來?”蘇如繪把扇子還給堂姐,嗤笑着道,“只可惜這等美人偏偏身不由己,活生生的在刀光劍影里消磨得不知去向!皇后這是以此來告誡你,適可而止嗎?”

“你是太后撫養長大的,別說太后如今只是病着,就是太后……皇后也不能公然太過為難你的前程——總是要在宮裡的,可我卻不一樣。”蘇如染搖着扇子悠悠道,“她這是在告訴我,我的婚事她還是能夠做手腳的,叫我好乖巧一點呢。”

蘇如繪皺了皺眉:“中宮並不得寵,不過一直有太后護着又無大過,平素理着宮務也是妥帖的,加上大殿下和五殿下,才一直地位穩固罷了。但如今良王之事是陛下心頭一根刺,陛下因此格外要給中宮面子,皇后她也知道這點,何況,良王之事後,陛下對閥閱越發的不喜,既然皇后已經送了這個扇子給堂姐,堂姐接下來還是不要做什麼,下一輪就想辦法落選了吧。”

“下一輪還用我想辦法嗎?皇后定然是準備叫我打道回府的,她只是怕我在這段時間裡還要給她找事罷了。”蘇如染微微一哂,“小沈氏這會被孟氏咬住,事情又是在我們面前發生的,想滅孟氏的口都不成!她這回翻船翻得突然,至少眼下是顧不上給你找麻煩,卻要先忙着了結孟氏之事了。”

“孟氏做了這件事情,沈家就算知道她是為了報復,也不會放過她的父兄,可陶家呢?”蘇如繪忽然想到,“陶月可是算成了被冤枉的。”

蘇如染撇嘴不屑道:“她被冤枉什麼?是她自己把衣帶拋過梁踩着綉凳爬上去抓了套上脖子的,這等沒腦子的人若不是因為是寧國公的女兒,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個角落裡去了,所以她要與我不對付也只會直截了當一盆沸水潑過來,連個遮掩都不曉得打!”

“這麼說陶月的懸樑是另有隱情了?”蘇如繪悠悠道,“聽你說著她確實怪笨的,笨人一般都不會尋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如染嗤笑:“她挨了我兩個耳光後羞憤難當,一心想着要尋我報仇,這時候孟氏就去給她出主意,說當晚皇后娘娘賜宴御花園,她也在其列,不如拖一拖時辰自掛樑柱,等到時候皇后等人到了宴飲之地,發現缺人少不得要打發人去桂華宮詢問,便能夠‘湊巧’發現此事,就可以叫皇后娘娘治我一個惡毒刁蠻之罪!”

她搖頭道:“懸樑豈是兒戲?且不說她還把宮女趕了開去,就算宮女在場,若那宮女是別人的眼線正盼着她死,氣定神閑的等她死了,自己拿個花瓶往頭上一敲,說是陶月一心求死,打暈了自己後自縊身亡,輕而易舉就能脫了身……你說她笨,實在是抬舉了她,簡直是蠢!”

蘇如繪目光一閃:“這麼說小沈氏當晚沒能出現在御花園也有緣故?”

“這是自然,為了不刺激陶月所以才陪着沒走開?小沈氏的心腸若是這麼好,那全天下豈非沒有惡人了?何況她不能走開,她的宮女還不能嗎?”蘇如染哼了一聲,“是孟氏把她攔了下來。”

“這孟氏居然能攔阻得了小沈氏?”蘇如繪有點驚訝。

蘇如染拿扇子敲了敲她肩,笑道:“怎麼?意外了?別看這孟氏生得算不上最美,她母親小董氏被她父親的妾侍與庶子生生氣得早死,她自小看着那些妾侍鬥法,又是與一群庶出的兄弟妹妹們交手長大的,被寧國公家那個畜生佔了便宜去那實在是孤立無援百計無用的情況,那晚她拉着小沈氏哭哭啼啼說什麼進宮之前寧國公夫人將陶月交給了她,如今陶月懸樑自縊雖然命大被小沈氏救下,可她也不敢擔這個看顧表妹不力的責任,所以抱着小沈氏的腿苦苦哀求,死活不肯撒手,非要小沈氏留下來陪她等到陶月醒了替自己求情不可。”

蘇如繪失笑:“難怪她攔了小沈氏沒出席御花園的宴會,長樂殿上小沈氏卻還沒對她起疑心……嗯,不過小沈氏難道一點都沒疑心嗎?”

“聰明人最常犯的一個錯誤,就是由己度人!”蘇如染悠然道,“這小沈氏毫無疑問不笨,所以她就會犯這樣的錯誤——你看,孟家的情況,小沈氏是知道的,孟氏嫡出女,她的母親小董氏只有她一個孩子,她又是個女兒,不管將來進宮還是嫁人,娘家總是重要的,她沒有同母的親兄弟,庶出的兄弟再怎麼不喜總也要好好敷衍,你想,就是當年武瞾,敢於臨朝稱帝的那樣一個女子,得勢之後又何嘗不是大力扶持自己的娘家武氏?武瞾她沒進宮時,因母親楊夫人是繼室,可沒少在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兄長手裡吃虧!可等她登基,卻一度想立其侄為儲君!咱們做女兒的就是這裡委屈!娘家人有時候比自己子女還要着緊……小沈氏這個聰明人,她用自己來推測孟氏,思來想去,也覺得孟氏的庶兄犯了錯被沈家捏着,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做什麼手腳,畢竟錦繡堆里養出來的千金,有幾個豁得出去拼着一身富貴不要只為了出口氣呢?”

蘇如繪嘆道:“這孟氏着實可惜了!”

“你快點別說這話!”蘇如染警覺道,“如今她幫着咱們你覺得可惜,別叫這話傳出去,周皇后和沈淑妃趁機塞到太子殿下的東宮裡去,你就哭吧!”

“霍貴妃在呢,要塞人沒她准許怎麼成?”蘇如繪淡然一笑,“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而且,你不是說她最恨陶家嗎?可如今陶月除了啞了嗓子似乎也沒什麼,嗓子嘛,慢慢調養總是能好的,就算不能好,以寧國公的地位替女兒尋個門楣低一些的夫婿,總也委屈不了她!”

蘇如染眼睛彎了彎,拿扇子掩口湊近她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蘇如繪不由驚道:“她……她竟然……可這種事情她是怎麼知道的?”

“孟成光好幾個妾侍都是來路不正,甚至有青樓出身的,他們家裡後院亂着呢,孟氏的母親又死得早,沒了主母管束,她偶然聽見下人們議論也未可知。”蘇如染冷笑,“這種事情說都沒地方說理去,男方可只認元帕,誰會管你到底是怎麼出的事?陶月啊這輩子算是完了!除非寧國公願意把她特別的低嫁,就是這樣,將來她夫婿要麼一輩子靠着岳家,否則哪日有了出頭的時候,少不得和她一一清算!”

她搖着頭,“所以我說寧國公世子就是個畜生!他作的孽,害慘自己妹妹!”

“說是這麼說,可這陶月不先對堂姐你下手,孟氏還未必有機會攛掇她以自縊相脅。”蘇如繪哂道,“寧國公與正妻伉儷情深,這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陶月這等大膽之人!幸虧堂姐你聰慧,拿宮女擋了災,若不然真的被燙傷,寧國公上上下下,不給咱們蘇家一個交代,真當咱們家的黛鋒是白養的?到時候別說陶月,就是她的哥哥妹妹,也休想落個好!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裡來的膽子,小沈氏都不敢做的事,她倒是一點也不怕!以為說個潑錯了就能賴過去……她這是,當宮裡的主位們,都是寧國公夫人呢?”

若蘇如染真的在桂華宮中公然被潑水燙傷,不僅僅是寧國公府擔責任,主持採選的周皇后等四人何嘗不是要叫人指責治宮不力?

“所以我說不能小覷了孟氏。”蘇如染悠然道,“拿我開刀的主意,就是她替陶月出的!說起來陶家這位嫡女也是個傻子,平日仗着家勢和寵愛里把孟氏呼來喝去的不當回事,遇見了事情卻還是要找她出主意,孟氏怎麼說她就怎麼做,真真一點腦子也沒有!”

“哦?看來,她倒是知道自己是個笨的!也不算傻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