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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千算萬算,說到底也是在給孩兒鋪!”江崖霜看着他眼中的欣慰,卻緩緩跪了下去,“孩兒還對父皇冷言冷語,實在是忘恩負義!但,孩兒還是要說,要孩兒踩着八哥上位,孩兒做不到!”

……江天馳說的沒錯,從一開始,江崖霜就知道,無論這個父親在人前擺出多麼寵愛嫡長的姿態,但他真正的繼承人,肯定是自己!

因為江天馳對於嫡長的偏愛,是從弔唁濟北侯那次回京開始的。..

但對幼的指點與考校,卻是從江崖霜六歲就開始了。

十幾年中,歐家兄妹來往北疆與京城數十次,充當著父之間的專屬信使。

那十幾年裡,歐家兄妹所攜帶的書信與口信中,從來沒有提過一次江崖丹!

最初江崖霜認為父親這麼做,是對兄長的失望。

一直到猜測出兄長的荒廢本就是父親所為,才恍然——那不是失望,是愧疚與心虛!讓他每每落筆都故意避開提到這個長,惟有那些公開的家信里,為了不引起疑心,不得不提!

哪怕大秦代瑞後,江天馳向永義王等人透露了對長的虧欠,擺出非彌補不可的姿態,到底沒能騙過小兒。

江崖霜只用那次致仕就試探出父親的真心:假如江天馳真的鐵了心要讓長繼位,他應該同意江崖霜致仕或者外放!

什麼怕小兒離開眼皮底下不好控制、什麼雖然不想讓小兒登基但希望他好好輔佐長兄,所以不希望兄弟之間疏遠……這些其實都是掩人耳目的幌!

因為江崖霜為什麼能夠在父親明確表態支持江崖丹後,依舊是競爭孫——現在是了——的熱門人選?

最大的原因不是江崖丹渣,也不是他才華橫溢,而是,他幼年就被昭德帝確立為家族未來掌舵人,一精心栽培!

精心栽培的意思,不僅僅是說他有昭德帝的寵愛——在競爭繼承者這條上,寵愛、偏心這些歸根到底都是外力,最緊要的還是本身的實力——重點是說他作為家族准繼承人,從小就開始被長輩引導着組建自己的班底的這個優勢!

歐碧城是典型的代表。

包括後來的秋靜瀾、秋風、凌醉等人。

就說秋靜瀾還化名阮清岩那會,半夜截到江崖霜送秋曳瀾回房,震怒之下差點把江崖丹給殺了那次——即使他們動手的地方是西河王府荒僻的角落,但一牆之隔就是江家別院,那些從北疆戰場上退下去的悍卒,會連自家公半夜抱着個郡主爬.牆都不知道?!

即使識趣不去不打擾,會蠢到不遠遠跟着以防萬一?!

要沒人在暗中看着,次日陶皇后怎麼可能一起來就得到了稟告?

當然,陶皇后當時決定給孫兒隱瞞,所以這事直到現在知道的人都不多——但昭德帝可能不知道?

由於繼嫂韓老夫人是個很不合格的後母,所以昭德帝對自己的繼妻始終抱着防備,這導致了陶皇后在元配嫡面前始終賠着幾分小心,母之間的地位簡直有些顛倒。哪怕她做了皇后之母后,很長時間也依舊如此!

這種情況下,昭德帝雖然把江崖霜放在繼妻跟前撫養,又怎麼會不防着繼妻一手?

陶皇后是想給侄孫女找個沒背.景好欺負的妯娌,昭德帝為什麼也默認了她的做法?無非是江家當時已經不需要再跟名門望族聯姻,倒是秋靜瀾跟秋風這種年輕又有所長的人,有給江崖霜做膀臂的潛力,更值得昭德帝看重!

儘管那晚他們的交流很不和睦,但在昭德帝的身份與閱歷看來,年輕人么,不打不相識,一沒死人二沒殘廢,多大點事?

再說寧頤郡主被自己孫兒抱都抱了,還是半夜更,秋靜瀾再生氣,打過一場之後冷靜下來,還不得看着妹妹嫁進江家門,自己再因為心疼妹妹給江家賣力?這麼一算,反正昭德帝沒覺得自己家吃虧。

在這裡,昭德帝沒有直接點撥孫兒,但私下裝糊塗開了方便門,也等於是側面幫助江崖霜結交有用之士了。

那時候按照昭德帝的計劃,江崖霜的重心還放在考取功名上,組建自己的班底還不是主業,只是順帶着的。

到了他進翰林院,正式入仕,重心放在擴展自己的勢力上面起,昭德帝雖然也沒多給他錢也沒給他人——但這時候,昭德帝的寵愛就是最好的牌面,唐思鵬、東方愨、尋羽溪等等,這些人,哪個不是看好江崖霜乃江家最得意的孫兒這點,投奔上門的?

所以即使江天馳公然表示將來想把大位傳給嫡長,江崖霜依舊有一拼之力——他不拼,投資他的那些人也要拼呢!

江崖丹奉命南下撫民,結果遇刺不就是唐思鵬跟陸荷的手筆?!

這些人才是江崖霜威脅江崖丹儲君之的最大因素——他們就是江崖霜的羽翼!

所以江天馳真正不想讓小兒上位的話,第一個要做的,就應該是找借口把江崖霜打發到遠離中樞的地方去!

其他甚至什麼都不要做——江崖霜的羽翼中,也許有人願意繼續追隨他,但也肯定有人會因為心灰意冷走人,甚至改投江崖丹門下!

羽盡失翼,到時候想飛都不可能了,這才是真正斷絕江崖霜問鼎帝位的絕戶計!

至於說江崖霜外放之後會脫離父親的視線,不定走了一部分下屬,在外放的地方又拉攏起一幫人什麼的,可以參考現在那位呂王,跟瑞後一起被打發到呂地去了,誰能說他就是脫離了江氏的視線?!

外放之後再派兩個監官,逼得江崖霜根本不能明着跟人交往,不憂憤出病來就不錯了,還想組建勢力?乖乖的等吧!

等到老爹駕崩,親哥登基,正好——江崖丹召了兄弟回京,安慰一番打發點差使,既證明了新君友愛兄弟的優秀德,又讓江崖霜在天下人面前欠皇帝哥哥一份起複之恩,從此不給江崖丹賣命都要招人罵!

老皇帝快死前總愛坑幾個能幹的臣,完了讓新君上台後去施恩,這個是古往今來的老套了——江天馳既然能夠想到要懲罰從龍功臣沒合適的理由、那就弄個合適的理由出來,會想不到把這個思變一下:新君對群臣沒恩典,那就創造一個施恩的環境?!

尤其江崖霜才多大啊?血氣方剛揮斥方遒的,又一直被祖父慣着,想讓他心甘情願給親哥做臣,不扔外地去冷上些年,給足臉色,讓他好好體會下人情冷暖,徹底磨掉他的銳氣與傲氣……怎麼可能?!他親口答應了也不見得是真話好么!

——這才是正經讓江崖丹繼位的線!

所以當初江崖霜一提致仕,立刻被父母異口同聲拒絕不說,還馬上塞了薛暢的事情給他辦,生怕他倔強起來真的撒手不管——他馬上就知道,父親各種明示暗示要立哥哥江崖丹,不過是個幌!

而且母親分明知情,卻還附和父親,那麼兄弟里,父親真正想立的人,難道還能是庶兄江崖朱不成?!

只能是江崖霜自己!

既然知道了這個真相,以他的智商反推一下,已經將整個事情經過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所以後來孫之爭時,他束手束腳,顯得優柔寡斷,非常的不爽利。

能有什麼辦法?

被蒙在鼓裡的親哥各種謙讓,發自肺腑的不想跟他爭!

看似處處看他不順眼的親爹運籌帷幄,頻秀演技,歸根到底是在給他鋪!

就連兄弟兩個的親娘,也順從親爹選擇了他作為最後的受益人!

以江崖霜的為人,就算不知道這些真相,讓他去坑親哥他也做不到。

既知道這些真相,他又怎麼可能再對親哥下手?!

勸說江崖丹退出競爭,兄弟兩個一起去求親爹放棄這麼坑人,已經是他無奈中最好的選擇了。

可惜江天馳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鐵了心要用在兩個嫡之間製造出爭儲的旋渦,坑死那些挾着從龍之功不好下手的功臣們,好給年輕的大秦奠定一個良好的統治基礎!

為了騙過眾人,他不但私下對永義王等人痛哭流涕的訴說了幼年起在兄弟中受到的欺凌與屈辱,以至於當年為保前途不得不犧牲無辜的嫡長,連嫡長膝下唯一的元配嫡、年幼的江景琨都接入東宮親自撫養——他已經付出了挖坑的代價,卻還沒等全跳坑的人,如何肯收手?!

如何甘心收手?!

今晚江天馳在這裡向兒坦白來龍去脈,也不是說他打算收網了。

不過是一個秘密積壓在心裡久,到底也是需要傾訴的。

尤其這個秘密涉及到的人,有那麼多對於江天馳來說都是切膚之痛——儘管他親口說昭德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不如薛暢這樣一個沒有血緣但足夠能幹的名相,但昭德帝的駕崩,終究對他的心境造成了震蕩!

所以他召了江崖霜,來到這荒僻的甘泉宮廢墟里,不容任何人靠近,只父兩個,說一說心裡話,傾訴一下往事。

他袒露了自己的軟弱,但並不意味着,他真的軟弱。

此刻望着跪在足前苦苦哀求的幼,果然江天馳前一刻還溫情脈脈的神色,一點一點收斂起來。

短短數個呼吸,他已經恢復了人君應有的威嚴,自稱也換回了九五至尊的專屬:“朕知道你做不到!”

他冷漠的說,“朕也不需要你去做——這是你自己多事看穿了真相,否則朕壓根沒打算叫你知道!”

說完這句話,他已經沒了談興,轉身拂袖,“起來吧,天快亮了,你該回去給你皇祖父守靈了——對朕來說,他不是一個好父皇,猶如朕對於你跟丹兒來說都不是一個好父皇一樣,但對你這個孫兒,他確實盡到了力!如今他這最後一程,你不應該離開久!”

天邊泛起魚肚白,漫漫長夜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過去了——江崖霜悵然的望着東方那抹亮色,良久才就着小心翼翼上來攙扶的江杉的手起身:“回靈堂!”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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