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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夫人乾綱獨斷解決了這件插曲,國公府後院在她的震懾之下,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消失的段氏、新來的谷姨娘,都安靜得像是從來沒有變化過一樣。

不幾日,到了皇帝大婚的日子。

六月正暑天,是一年中天氣最炎熱的時候。要擱往年,聖駕早已奉了太后去帝子山避暑,但欽天監偏偏把最適合皇帝與辛馥冰成親的日期定在了這時候——為著大婚慶典的隆重,今年的避暑只能免了。

火辣辣的太陽日日烤着全城,卻烤不熄滿城上下的喜慶。

從辛府到皇宮,一路上的道路早已拿黃土重新墊過,日日洒水維護。

路的兩旁huā團錦簇,翠幄珠圍、金屏銀huā,種種別出心裁的裝扮逶迤如雲,只叫人看得目不暇接;整條道路上,更以皇家專用的名香瑞龍腦熏過,南風拂過,滿城馥郁。

這還只是辛馥冰被抬進宮路上的景象,宮城裡的場面怎麼想都肯定更勝一籌——只是這麼一場大熱鬧,秋曳瀾卻看不成。

她的身孕已經是七個來月近八個月了,慢說陶老夫人、庄夫人、江崖霜這些人都不放心,就是自己也覺得此刻行動笨拙,起身坐下都需要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攙扶。這樣子進宮裡去喝喜酒,即使有江太后照顧,也是場折騰。

因此不用長輩和丈夫勸說,就主動提出留在家裡。

六月十五這日,她一早起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納着涼,丫鬟呈上來冰鎮過的烏梅飲,主僕聽着重重樓宇huā牆外傳來的喧嚷聲,猜測着進程:“這會祖母和母親他們應該已經進宮了,太后那邊料想也收拾好了預備接受覲見……陛下得先派人去祭告天地、太廟,完了才好去告訴太后要娶親立後呢……這會聖旨該到了辛家,辛表妹應在接立後的旨意了罷?”

“天家的鳳冠霞帔可真是漂亮!”蘇合眸子閃閃發亮的道“前兩日少夫人打發婢子去辛府送東西,婢子有幸看到一眼,那鳳冠珠光寶氣,擱在屋子裡,都晃得人眼睛也睜不開!皇后嫁服就更不要講了,那綉工簡直就是活靈活現!堆在盤子里真跟霞彩似的!表小姐……不對,是皇后娘娘念着少夫人的面子,特特許婢子摸了摸……”

“真的嗎?手感怎麼樣?”沉水又〖興〗奮又遺憾“早知道那天也求少夫人,讓婢子一起去了!”

“皇后娘娘同你家少夫人是什麼交情?”秋曳瀾笑着扔了個葡萄到她手裡“回頭我進宮去,你們跟着我還怕開不了眼界嗎?”

丫鬟們想想也是——這位辛皇后可是一直跟秋曳瀾不見外的,連帶她們這些貼身丫鬟都格外給臉子!

於是一起吵着要秋曳瀾以後帶她們進宮瞻仰皇后嫁服之類的東西,好彌補此刻不能前去觀禮的遺憾。

這麼笑笑鬧鬧到了傍晚,秋曳瀾獨自用過了飯,梳洗畢,就歇下了——她只道江家眾人都要到很晚才回來。誰知睡下之後沒多久,外頭就傳來江檀喊丫鬟預備熱水,好讓江崖霜沐浴更衣的聲音。

“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這時候秋曳瀾還沒睡着,聞聲而起,喚進外間候命的春染“去把桌子上的薄荷露斟一盞給十九!”

片刻後江崖霜走了進來,淡淡的薄荷凜冽中,身上在宴席中沾染的酒氣餚香仍舊很明顯。衣袍濕漉漉的像是汗水,正拿帕子擦着臉,對秋曳瀾道:“吵醒你了?”

“還沒睡着……你這時候跑回來做什麼?”秋曳瀾有點哭笑不得“我已經用過飯,收拾好了安置了,你還不如等宮宴散了,跟祖母、母親他們一道回來呢!”你要真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裡,索性早點回來么!

這不尷不尬的時間逃席……

誰想她心念未畢,江崖霜卻嘆了口氣:“席上出了點事,祖母讓我陪十三哥和十三嫂先回來——我當時才坐下來吃了兩口菜,廚房裡現在有吃的沒有?”

秋曳瀾不由一怔,先吩咐春染:“去請李媽媽做幾道小菜來,要快,清爽些的。”

末了走到江崖霜對面坐下,這才問“十三嫂……今兒這樣的日子她也敢犯糊塗?而且今兒個之後辛表妹也是有夫之婦了,這難道不應該是她樂見其成的嗎?”

江崖霜臉色也不是很好看,本來米茵茵作為六房的姻親,跟他是沒有血緣的,自不能跟他嫡親堂姑的女兒辛馥冰比。

再加上秋曳瀾的影響,他在辛馥冰與米茵茵的恩怨里,一直站在前者這邊。今日事情又確實是米茵茵弄出來的,這會妻子再這麼一說,他眉宇之間也泛起淡淡的厭惡:“本來陛下今早遣人告天地、太廟,到泰時殿覲見四姑,四姑准許後回福寧宮,令人往辛府迎辛表妹進宮……一切都很順利!”

事情發生在辛馥冰進入紫深宮貝闕殿,坐到鳳椅上受命婦朝拜時,米茵茵不知道為什麼舉止有些失措。而且失措的非常厲害——一群人起來了她還沒起來,這還能打馬虎眼矇混過去;但一群人跪下去了她還沒跪,這個就鶴立雞群了!

索性唱禮的內侍忌憚她身份,沒說什麼。但當時那麼多人在,排她前面的人沒看到,排她後面的人還能看不到?

不過大家都知道今日是帝後大喜,滿殿的宮人、高高在上俯瞰下來的新晉辛皇后都沒說什麼,誰會公開議論呢?

只是不公開議論不代表就不議論,於是晚宴開後,這個消息就竊竊的傳遍了席上。

外人不知道江崖藍、米茵茵、辛馥冰、歐碧城、皇帝……這一場恩怨糾葛的五角戀,但當事人豈能不清楚?

江崖藍本來就更願意娶辛馥冰,要不是辛馥冰對他沒感覺,米氏跟米茵茵使盡手段他也不會讓舅舅做岳父的。

今日辛馥冰大婚,還是入宮為後,打扮得耀眼無比不說,那高高在上的氣勢更是迥然於往日里“表妹”這個身份的印象——萬眾矚目下的美人,別說一度迷戀過她、至今都難以徹底忘懷她的江崖藍,就是膽子大點的陌生男子,看到這一幕也很難不羨慕皇帝的艷福吧?

這種情況下,江崖藍心裡要說沒點想法沒點失落遺憾,那是不可能的。

再聽說了米茵茵竟在參見皇后時失儀,自然很不高興,就說了她一句:“早知道你今日連禮都不會行,你還不如跟十九弟妹一樣告罪留在家裡!”

然後米茵茵就順理成章的當眾落了淚!

“你也知道咱們家如今的地位,不論誥命品級,坐的時候都是最顯眼的位置——她這麼一哭,滿殿里七七八八的人都注意到了!”江崖霜到此刻提起來還有些惱火“你說那場面有多尷尬多敗興?!四姑在上頭那臉色,都恨不得拿點什麼砸過去!”

“那後來呢?”秋曳瀾也緊皺眉頭,辛馥冰的姻緣還不夠鬧心的嗎?這米茵茵簡直就是不給人添堵不痛快是不是?!

江崖霜冷笑着道:“後來殿里忽然就安靜下去了,這場面讓十三哥尷尬得無地自容!正要起身代十三嫂告罪,索性還是辛表妹反應快,笑着說她跟十三嫂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想來是十三嫂看到她今日出閣為後,替她高興到了喜極而泣的地步!四姑跟祖母、小嬸婆跟着幫腔,這才把場面圓過去!”

他疲憊一嘆“就是尋常人家成親,做親戚的去喝喜酒,也沒有這樣只顧自己使性.子不顧人家一輩子就這麼一次的大事的——何況是帝後大婚?這上上下下多少人,從去年忙到今年,還不算往年的積攢,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場大婚順順利利的舉辦!她倒好,隨便吃個醋,就叫這許多人的心血差點落了空!”

“誰叫她命好有六嬸這樣的婆婆,疼侄女竟勝過了親生兒子呢?”秋曳瀾越聽越惱火,冷笑着道“她跟辛表妹的恩怨,那是從頭到尾都是她主動追着辛表妹找麻煩!早先五姑姑回來的時候,六嬸去五姑姑跟前賠不是,她都沒理會——這麼大的架子,真不知道米家是有多麼寵溺女兒,才能慣出這樣的祖宗來!可是再祖宗也是米家的祖宗,到了咱們江家還要繼續端祖宗架子,也就是欺負小叔公和小嬸婆好.性.子!”

秋曳瀾這話卻也不全是上眼藥——這種做媳婦的,擱秦國公這邊來試試!

不說和氏那種專坑侄女黨,就是好婆婆庄夫人,那也是媳婦好她才好,斷不可能讓媳婦越過親生兒子去。米茵茵這種,放庄夫人手底下早就要麼被強行扭轉、要麼休回娘家去了!

“辛表妹圓場後,小嬸婆就讓十三哥跟十三嫂不要吃宴席了,趁薛相那邊開始敬酒,直接回府吧!回頭理由小嬸婆去說!”江崖霜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他是男子,自不會很議論嫂子,淡淡道“祖母因見十三哥臉色不對勁,就叫我陪着一道回來,畢竟我也不大放心你。”

秋曳瀾就問:“那十三哥回來的路上?”

“一出殿門就想吵架,被我制止了。”江崖霜淡淡道“出了宮門後,十三哥跟我打個招呼,騎着馬直接走了,看方向是去鏡湖那邊。”

前文講過,鏡湖畔就是京里最著名的煙huā地。江崖藍跑那裡去,顯然是故意給米茵茵臉色看!

“那十三嫂?”

“我跟着她馬車到侯府門口,看她進了門就回來了。”江崖霜吐了口氣“不說她了,飯菜好了嗎?今兒個起早進了宮,忙到現在,水都沒喝幾口,我還真覺得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