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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元宵後。

在大隆,好一批言官御史孜孜不倦的上奏諫言,新帝終於在高宗駕崩一年之後,決定改年號為元和,這一年也便成了元和元年。

天子原本以為這已算對君父表達了十成忠孝的心意,又經過了“三催四請”方才順應人心,他也總算是找到了幾分九五之尊的踏實感,高宗統治的歷史已經一去不復返,錦繡中華萬里江山真真正正屬於他來執掌。

前朝東明舊例,一般百日國孝期滿後,新帝便即宣布改元,天子認為他等了足足一載,這個時間已經足夠漫長。

可他卻忘了,他的父祖,太宗與高宗改元皆是在繼位滿兩年後。

因此天子此舉,在許多臣民心中還是造成了迫不及待的映像“做賊心虛”“不忠不孝”的評價在人心靜悄悄的滋生。

也不是沒有言官反對改元一事,比如御史呂簡就在殿議時與秦黨、陳黨據理力爭過,但後來他被僉都御史殷大人勸阻,乾脆請旨去地方“歷練”監察官聲民情去了,避開朝中這些紛爭,因而朝中大概也只有嚴家的官員誠心誠意勸諫今上再等一載,只沒有公開在朝議上爭論,而是選擇了私下陳情,理所當然被天子當作耳旁風。

對於旖景而言,當然不可能及時聽聞大隆改元的消息,這一年的正月十九,對於她唯一的意義就是被擄已滿周年。

在薛夫人的精心照管下,旖景產後恢復甚快,這時已經出了月子,不但每日都要去huā苑裡走上一圈兒,甚至薛夫人還教會了她一套靜坐調息的法子,以及數種頗為怪異的姿勢,說每日練習一番有助於恢復窈窕身姿。

旖景細細一問,才知果然又是公主府的良醫正晨微姑娘的“創始”。

論來旖景進入“月內”薛夫人屢有“驚世賅俗”的提議,完全顛覆了旖景從前在楊、謝兩位嬤嬤口中得知的“月內”應守忌諱——比如旖景以為產後不能受風,必須乖乖卧床一月,薛夫人卻說室內應當通風,只是要避免風向對流,所以一直敞開着幾扇軒窗透氣,不過尤其注意保暖,避免旖景受涼。另外強調,讓旖景保持每日五個時辰的睡眠,卻讓旖景從產後次日開始,就堅持每日下床活動,隔上兩、三時辰就在屋子裡走上一圈兒,外頭天涼,又有凍雨,不宜散步,卻能在游廊上慢走,而不拘固步產房足月的限定。

又比如旖景從前聽說產後月內不能沾水,甚至不能凈齒,最多用絞乾的綿巾凈面,薛夫人卻強調應當時常沐浴,堅持每日拭身,更換貼身衣物。

甚至還允許旖景洗髮。

旖景本身欣然接受,誰也不願整整一月在床上發臭不是?當打聽得原來這些顛覆舊習竟是衛曦“始創”在西梁貴族圈已經大是推廣,旖景越發信之不疑。

並趁機表達了對良醫正晨微姑娘的好奇。

於是旖景就聽薛夫人滔滔不絕的盛讚衛曦的本事,關於治療病患時常有的驚世骸俗之舉,比如剖腹治疾等等。

旖景大感驚訝,自重生後,她便愛看雜書,雖也曉得前人記載諸如華佗、扁鵲等名醫有“切腸治疾”“開胸探心”的事例,傳言東明時的薔薇娘子還設置了一種叫做“無菌室”的地方,專門用來治療急症瀕死患者,就是在裡頭剖人腹部治疾,可這些到底只是記載,誰也不曾親眼目睹,自然也不能斷定真假,眼下醫者大多不通此法,甚至有的激烈怦擊過這些都是謠傳,全不可信。

沒想到衛曦居然有這等本領。

“娘子莫要不信,妾身家中就曾有個僕婦之子,患了急腹症,送醫都說不治,眼看就要喪命,多得晨微姑娘妙手回春……對了,公主府就設着這麼個‘無菌室’,據說良醫正是得了薔薇娘子的密法醫術,還有的說她就是薔薇娘子的後人,這些醫術是祖傳。”

“晨微姑娘要剖腹治疾,難道就沒被人當做巫醫?”旖景在話本上讀過薔薇娘子的故事,當時就有不少百姓以為她這是妖術,險些被人用火燒死,多虧衛公子仗義相救,兩人就此結緣,〖真〗實性雖不可考,不過民眾們應當是十分排斥剖腹開胸這類事,哪是救人?分明就是殺人。

“起初自然受到不少質疑,多虧金元公主支持,兼着晨微姑娘的確治癒了不少患者,眼下才有這樣的信譽。”薛夫人笑着解答。

旖景心思一動:“沒想到世間竟有這樣的奇人異事,我實對晨微姑娘好奇不已,真想結識她。”順便表達了一下幽居禁苑的煩悶心情,婉轉提醒薛夫人曾說產後能與人接觸一事。

薛夫人並沒有任何顧慮,順口接話:“待過了元宵,及到二月,天氣漸漸回暖,各家府邸的宴席也逐漸增多,前些時候不少人登門問候,娘子倘若有此興緻,莫如也在大君府設宴,邀請女眷們來小聚閑話,也算表達謝意。”

不過旖景到底還是打消了設宴的念頭,她可不想當真以大君寵妾的身份拋頭露面、耀武揚威,太過張揚,說不定會惹來麻煩,只不過有選擇的開始接見來客,與那些存心奉迎討好的女眷應酬結交罷了。

其中,就有自從臘月時就專程來訪,新歲還巴巴送上賀禮的胡夫人與潼陽女君。

薛夫人原本並不贊成旖景接見她們,說母女倆不知懷着什麼目的,順口就告訴了旖景這些日子以來外頭盛傳慶氏吉玉女君被辱一事。

這讓旖景大感激動,這事總算是張揚了開來,難道說是安瑾想明白了其中關竅,那麼“自己人”會不會利用旁人的別有用心趁機滲入大君府?

旖景認為胡氏再被打壓,三姓王族的身份還是在那擺着的,論理應當不會上趕着對她這個區區侍妾搖尾示好,那麼最近頻頻登門,莫非就是被人蠱惑的結果?

勢必不能放過機會。

“我是想着,胡氏終究是西梁王族,夫人與女君專程問候,若我一直拒之不見也不合禮數,說不定會給大君惹來麻煩,國相不是也說,這回能順利從北原人手裡攻下二屬,胡、慶兩員副將功不可沒,妾本卑微,夫人與女君屈尊來訪,原該盛情款待。”旖景表現得十分賢良。

薛夫人遂也沒再反對,只陪着旖景見客,生怕她被胡氏母女折辱欺壓。

旖景卻與潼陽女君一見如故,兩人飛快奠定了“友誼”。

要論來,當年在錦陽,潼陽是見過世子妃的,但一來時長日久,潼陽不過與旖景數面之緣不曾深交,這時映像也就淡漠得只剩過輪廓而已,二來潼陽也早聽說過“倩盼”肖似楚王妃一事,所以見怪不怪,一點都沒懷疑旖景的〖真〗實身份。

對於區區侍妾竟通琴棋書畫一事,潼陽也不以為奇,這也是因為西梁貴女們對大隆風俗不太了解,還以為四藝精通在大隆司空見慣“倩盼”能得大君如此寵幸,自然也不是僅憑一張肖似楚王妃的容貌,才華出眾也就成了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