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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敏平侯府的權勢,要對付個還沒下場的士子及其家眷自然是極為簡單容易之事,涉及到女兒和未來女婿的安危,卓芳禮動作很快,次日一早就把屈談、伍氏並謝盈脈一起“請”到了四房,當然,因為明年就是會試,為了不讓敏平侯府落個欺侮無辜士子的名聲,對外就號稱因為謝盈脈曾教導過卓昭節的緣故,請這三人到侯府小住,讓屈談可以專心應考。

三人一被請到四房,卓芳禮與游氏便打發人看好了門戶,不許閑人出入,親自帶着心腹分別審問起來。

“……游夫人說笑了,民女與令愛並無冤讎,說起來,當年民女初到秣陵,人生地不熟,又只得表姐與表姐夫可依,然他們也清貧,不能收留,只得自立門戶,盤下了博雅齋打理,當時令愛襄助實多,單是游老翰林壽辰,特意為民女引見秣陵諸人,就免了民女許多麻煩,後來因民女師門之事,牽累令愛,令愛亦寬宏大量,未與民女計較,令愛雖然喚民女阿姐,在民女心中,令愛不但如妹如徒,卻亦是民女的貴人同恩人的。”

謝盈脈的聲音不卑不亢,絲毫聽不出來她如今不但被五花大綁,搜走了袖手劍,甚至還有一柄匕首抵在了她後心——這位謝娘子,是敢單獨追殺那兇悍的女賊陳珞珈的人物,游氏雖然說要親自審她,卻怎麼敢掉以輕心呢?

聽了她的分辯,游氏嗤笑了一聲,淡淡的道:“謝氏,敢問你如今年歲幾何?”

謝盈脈一皺眉,道:“民女一十有九。”

“唔,與我估計的差不多,十九歲,兩年前也有十七了,如此算來,你與陳珞珈的師父去世時,你方才十四,最多十五?”游氏慢條斯理的道,“據說尊師只收過三個弟子,一個趙維安死在了秣陵博雅齋,你親手所殺!一個陳珞珈生死未知,還有一個就是你,對不對?”

謝盈脈道:“確實如此。”

“雖然尊師有三個弟子,但因為他的偏心,所以他去世後,只有你一個人在西洲為其守孝,可是如此?”游氏繼續道。

謝盈脈沉吟道:“是的。”

“那你在西洲就是獨自為師守孝了?”游氏淡淡的道,“這似乎不太對吧?尊師去世時,你與我的小女兒,就是隨你學過琵琶的七娘如今差不多大,這麼點大別說是小娘子了,就是小郎君,又身負武藝,也未必能夠鎮得住場面,你就這麼在西洲為師守三年孝,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又為什麼陳珞珈與趙維安,在這三年里不找你的麻煩?偏偏等你北上投奔了親戚才去?”

“這是因為師父臨終前幾年遷居西洲,陳珞珈與趙師兄都不知道這件事情。”謝盈脈平靜的道,“至於年少又是獨身一人為師守孝確實不容易,然而在西洲,師父隱居的小村受過師父許多恩惠,念在師父的份上,那三年過的也還可以,後來孝期既滿,因為思念表姐,遂將師父所留之物打點變賣,湊足盤纏到秣陵投親。”

游氏笑了笑,也不糾纏西洲的事情,道:“好吧,西洲那邊就這樣,但你到了秣陵之後卻也叫人覺得古怪。”她慢慢的道,“我的七娘今年二月才及笄,但從兩三年前,我就開始留意起長安門當戶對人家合宜的小郎君了,當然你是跟着師父長大的,也許尊師漂泊江湖,又是男子,有不夠細心的地方也不足為奇,然你到秣陵時已經十七,足夠出閣的年歲了,令表姐也是女子,而且早已嫁為人婦,總不該不明白這個道理吧?何況你投親——難道不就是為了婚姻大事上可以有個表姐給你拿一拿主意?”

謝盈脈心平氣和道:“夫人說的是,當初之所以離開西洲去往秣陵,一則是思念表姐,二來終身大事,民女確實以為有表姐幫着掌眼更可靠。”

“那你到了秣陵之後,卻是先盤了家鋪子下來拋頭露面的做起了生意,自來士農工商,既然想嫁人,怎的還要這麼做?你當時可也不是實在過不下去,若不然盤鋪子的銀錢是打哪裡來的?”游氏眼皮一撩,冷冷的問!

八折紫檀木雕接天蓮葉蓮花底嵌雲母屏風後,摘了釵環、只簡單的拿彩絛縛了發的卓昭節被猛然提醒,下意識的舉袖掩嘴!

確實,這是一個很大的疑點!

謝盈脈兩年前才到秣陵的時候就已經十七歲了,女孩子家花信如何能夠耽誤?之前她在守孝,又沒有任何長輩親人在身邊幫着提起,因此倒還能解釋她十七歲未嫁也未許之事,然而到了秣陵之後呢?

伍氏這個唯一的表姐居然也不為她找人家,非但縱着她接手了博雅齋,甚至還自己過去齋中幫忙招呼客人,伍氏拋頭露面倒也無所謂了,畢竟已為人婦又家境清貧,為了維持生計無可厚非,謝盈脈一個未嫁女子這麼做,對她說親可不是好事!

這表姐妹兩個……?

因為知曉謝盈脈乃是習過武的人,眼力耳力都過人,卓昭節這日不但摘掉了所有佩飾,游氏還特別換上了如今的屏風,這屏風是浮雕,背板俱是整塊的紫檀木,為了體現侯府的富貴權勢,自然不會是薄板,而每折之間也是經巧手匠人處理得嚴絲合縫,所以完完全全的隔絕了視線,只能聞其聲而不能見其形,但從謝盈脈的回答上也聽得出來不復之前的平靜:“夫人說的對,當時民女盤下博雅齋確實另有打算,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打算嫁人的。”

游氏冷哼了一聲:“哦?那時候你已經十七,如今已經十九,我的長媳在你這個年紀,已經生了一對雙生子了,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是我等高門大戶的小娘子,按說不該愁嫁的,也不敢輕易拖延花信,何況是你這樣的尋常女子,甚至還在江湖上漂泊過,想尋個好些的人家本來就不容易了,卻還這樣漫不經心的耽擱兩年,難道……你們那時候就知道,長安有個阮郎君在等着你了嗎?”

說到末了一句,游氏的聲音里透出冰冷之意!

屏風後的卓昭節臉色也難看起來,阮雲舒——這個表哥不是卓昭節心目中夫婿的人選,但憑心而論,阮雲舒這樣溫潤如玉又謙謙若虛的男子實在很難叫人討厭,何況他還是自己的表哥,即使沒有血緣關係,終究因為卓芳華的緣故感到一分親近的。

阮雲舒為人溫和又大度,他這樣的人,不會因為謝盈脈在江湖上漂泊而輕視她,反倒容易惹起憐愛之情——難道謝盈脈就是用這樣的法子,把阮雲舒吸引住的嗎?如果這是早有預謀的話,那麼牡丹花會的時候,屈談與阮致的一見如故,其中又有多少算計?

卓昭節一瞬間冷汗遍體,只覺得在秣陵學琵琶的那段辰光,如今回憶起來竟然是如此的陌生!

謝盈脈吐了口氣,卻輕輕的笑了:“不是阮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