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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明了唐慎之如何曉得自己身世的經過,游氏心中又添了一件心事——延昌郡王在殿上拿出了任慎之實乃唐慎之的鐵證,這些鐵證完全沒必要讓鄭家姐妹參與其中、特別趕到長安來,但事實卻是唐慎之被迫帶了這對姐妹到長安,而後“順理成章”的引出了如今的事兒,如今看起來唐慎之因禍得福封了侯,可太子父子至於這樣為他考慮么?

說太子往後沒有再用到唐慎之的地方任誰也不相信的。

好好的外甥,高中榜眼,正該給秣陵報喜、一起慶賀的時候,偏突如其來了一個皇室血脈的身份,又涉及到了太子,如今縱然把宴席擺上來,誰還有心思享用?

游氏不知道唐慎之的身世早就在帝後掌握之中,太子亦是心裡有數,這是特意拿出來給庶長子用的,之所以兜這麼個圈子,主要還是掩蓋帝後早就曉得此事的痕迹。畢竟當年咸平帝明着下旨赦免齊王姬妾兒女,頗得了一個仁德賢君的名頭,暗中卻命潛伏在齊王后院的死士斬草除根,僅留唐慎之之父做誘餌,雖然如今咸平帝帝位穩固,真相傳出動搖不了什麼,然而總歸是青史上的污名。

到底滿朝文武都不是吃素的,太子父子揭出此事,欲使武將得勢,文官們能不可着勁兒阻止?是以如何發現唐慎之身世的經過必須能夠自圓其說,免得本朝文武不敢深究,後世卻會從中覷出端倪,有損帝後賢明的名譽——當初殿試後,淳于皇后責問延昌郡王,雖然皇后心中惱火,卻礙着木已成舟,不得不幫着他將幾處疏漏彌補過去,否則今日紫宸殿議事,延昌郡王也未必那麼容易在宰相們手下過關。

在游氏想來,太子的人既然早就知道唐慎之的身世了,那要揭發唐慎之,又何必提前讓唐慎之知道?還特意把那看着不起眼的鄭家姐妹弄進侯府來——雖然現在這對姐妹不在卓家了,可誰知道太子到底打得什麼主意?也許這對姐妹另有用處呢?

雖然游氏想不出來鄭家姐妹、林鶴望這些人接下來的用途,可總歸是提着心!最重要的是,唐慎之想擺脫太子父子的控制與利用,怕是沒那麼容易……

畢竟他的弱點太多了,長安的侯府佔了天子腳下的便利也許還不那麼顯得孱弱,江南的游家可是極好作文章了。即使唐慎之足夠狠心,不理會撫養自己長大的長輩們的生死,太子的人能夠潛入客棧里割去卓昭質的頭髮拿給唐慎之看,難道唐慎之以後的侯府在太子跟前會安全到哪裡去?

以唐慎之的身世,他便是有機會招攬武藝高超之輩,為了避諱也是不敢的。更不要說,東夷山的事情一解決,他也就沒用處了。而且他的父親唐勒死的很早,母親游姿更是一直病歪歪的,仲崇聖一旦下了山,或者死了,唐慎之若暴斃、病逝——有他父母的例子,誰都會說是他自己福薄。

游氏緊鎖着眉頭,思來想去半晌,卻也是無可奈何,只得道:“你這孩子,這些事情你自己明明就不太應付得過來,做什麼還不肯告訴長輩?你這哪裡是體恤,你這……殿試那日聽說你被留在了宮裡,我險些就……你姨母我雖然不敏,可好歹長你一輩,見過的事情總歸也多些的,縱然不能給你出主意,總也能寬慰寬慰你。”

唐慎之自是賠禮認錯不迭,他現在身份非同以前,雖是叛王之後,卻是咸平帝欽封的侯爵,游氏也不能當真怎麼罵他,說了一番,就叮囑道:“雖然你如今封了侯,但因你祖父的緣故,往後還是繼續謹言慎行才好。”

既說了這話,游氏卻感慨:“也不知道當年你父親為你起名‘慎之’,是否是這個意思?”

提到早早亡故的父親,唐慎之神色也不禁黯淡下來,道:“只可惜父親與母親都去了。”

“任家實在沒良心。”游氏蹙着眉,道,“即使你父親不是任平川的親生子,可他當年本就是覷中了顧秋水的產業、自己答應了接納他們進門的!顧秋水偌大產業,放在誰家寄養個小孩子,不說怎麼的錦衣玉食,也犯不着特別欺侮了罷?這次任平川被削了爵,我看實在是太輕了!”

唐慎之嘆了口氣,道:“任家……我如今倒有事情要求姨母。”

游氏皺眉道:“你直說便是,自家人犯不着提一個求字。”

“我想讓父母合葬。”唐慎之沉吟着,道,“原本母親讓我金榜題名之後,再去任家商議此事。但現在此事已經無需經過任家了,反倒是父親的靈柩也要從任家祖墳里起出來重新安葬……”

游氏聞言,點頭道:“是這個理兒,你打算將他們葬在何處?”

“首選自是北邙,只是到底還是要尋人過去看了才知道。”唐慎之思索片刻,道,“不過姨母也知道,聖人封了我這個侯,事情卻還沒結束,東夷山那邊……不管朝廷最終決定怎麼辦,總歸不會拖下去,到時候我必然也要去西域一回的,可母親停靈江南這些年,我實在希望能夠儘快將她與父親合棺。”

洛陽北邙山自古為入葬佳穴所在,帝陵幾選此處,王孫貴胄,於此山中各自圈地,是古往今來公認的吉穴。從前朝起,在這山中安葬就沒平民百姓的事情了,還叫任慎之時唐慎之當然是想都不敢想的,但現在他又是侯爵又是宗室,倒也可以去看看了。

“這麼說來你過些日子就要去西域了?”游氏沉吟道,“的確,不管仲崇聖是打是降,此去西域萬里迢迢,一來一回也要好些日子了。但你父母只你一子,若要安葬,你不到場也不像話。若只是先將他們的靈柩移到洛陽去,我來安排就是。”

唐慎之鄭重的謝過了姨母。

姨甥兩個私下裡談過了話,這事情也算是向侯府交代過了——畢竟齊王是反叛過且又死在咸平帝手裡的,雖然如今唐慎之封了侯,可往後怎麼樣還不太好說,四房根本就沒心思慶祝,唐慎之自己也不贊成為此擺酒。

有幾家送了禮來賀他封侯,都由游氏回禮應付,橫豎是不想引人注意——不說唐慎之其實前程未卜了,就說卓家今年出了六名進士,囊括狀元和榜眼,這風頭已經太過,唐慎之這一件實在是沒人想慶祝了。

……不過彷彿也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比如說。

卓昭節在唐慎之回來後的次日,見娘家暫時沒事兒了,思念丈夫和子女,正打算與游氏告辭,不想正好遇見丁氏陪着三夫人過來,只得先把告辭的話咽下,陪着游氏接待她們。

三夫人的臉色有點遲疑,還有點不好意思,丁氏倒是有些躍躍欲試,敘禮落坐後,妯娌兩個先寒暄了幾句,三夫人就吞吞吐吐的說明了來意,她卻是來催問婚事的。

聽出三夫人的意思後,游氏有些為難,原本因為不知道唐慎之的身世,游氏覺得性情溫柔的侄女卓昭姝會和溫良恭敬的外甥是很好的一對。但現在唐慎之成了宗室,還是身世如此複雜的宗室,溫柔賢惠卻心思不多的卓昭姝做個賢妻良母足夠,要做好義榮侯夫人就有些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