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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游氏拿了白子華的例子教訓女兒,極坦白的說出即使是明媒正娶的冢婦,若是擔當不起冢婦的責任——章老夫人那樣的婆婆縱然是忌憚着白家的家勢,也已經算是厚道的了。

畢竟在林鶴望出事之前,白子華也不見得多麼爭氣。這從她後來被個陪嫁使女金燕玩弄於股掌之上可見一斑。堂堂嫡長媳,不敢管家,一切委任貼身使女,還叫這使女把身邊真正的心腹都踩了下去,到最後卓昭節與她直截了當的點了出來,白子華卻也還不敢處置金燕……但在林鶴望還好好兒的時,章老夫人對媳婦連句重話都沒說過。

照游氏說,章老夫人這樣的婆婆很不錯了,若是換了她,就算自己兒子不出事,看著兒媳這樣弱不勝衣的性情,也不能不為他們往後想一想。

現下卓昭節的處境其實和白子華有些微妙的相似。

雖然她不像白子華那麼懦弱,寧搖碧也還好好的。但白子華要面對的無非就是當家,林鶴望是被毀了前程,總而言之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而以雍城侯如今與延昌郡王一派的仇怨,一旦延昌郡王登基,雍城侯府最好的結果就是流放邊疆。

——寧嫻容提到唐澄,不知道這件事情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麼就應該是紀陽長公主在提醒自己了,卓昭節忍不住抬手輕輕撫了撫面龐。

這副傳自祖母梁氏那號稱長安第一美人的好容顏,如今因為聖人與皇后還在,真定郡王得勢,雍城侯府的富貴猶如烈火烹油,正蒸蒸日上。所以人人都贊雍城侯世子好艷福,娶得長安一等一的美人兒,又是門當戶對的公侯家小娘子……

可一旦寧搖碧失勢,這樣的綠鬢朱顏又會招來什麼樣的覬覦?

卓昭節從兩年前天香館頭次見到唐澄起,這兩年與太子妃、定成郡主來往,與唐澄也照過幾次面——大抵人家都是對長子嚴厲,因為長子須得承受家業,而對於不必承受家業的幼子,才好放開了心的寵。如太子與綠姬對延昌郡王的厚望,就更加不能縱容延昌郡王了,和很多尋常人家一樣,太子與綠姬對唐澄極為憐愛,幾乎是有求必應。

假如卓昭節的未婚夫不是寧搖碧,連聖人都尊敬幾分的紀陽長公主視如珍寶的孫兒,長安城中出了名的霸道跋扈——還曾經引唐澄賽馬,逼得唐澄墜馬摔斷了腿、最後卻也沒受到什麼懲罰的主兒。

這連貴胄們見了都頭疼的皇孫,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倘若林鶴望不曾被毀壞容貌,斷了科舉的前程,也許白子華如今過的也還不錯……就好像本朝若是沒有兩位皇孫爭位,卓昭節覺得自己這輩子怕也沒有太大的事兒需要操心的了。

只是這些都是不由人的。

林鶴望是意外,寧搖碧卻是必然。

卓昭節打從賜婚那日起,就曉得若是嫁了寧搖碧,太子登基之後這一關若是過不了,等待着自己的會是什麼。

她放下手,轉了轉腕上的玉鐲。這隻玉鐲是之前雍城侯府的聘禮之一,水頭極足,玉色美好,越發襯托出她皓腕如雪,在將暮的天色里,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玉石的冰冷讓卓昭節微微醒了神,她不禁勾起唇角一笑:“九郎若是護我不住,我又何惜一死?唐澄那樣的人,也配侮辱我么?真是可笑!”

十幾年長輩呵護疼愛、夫婿愛寵有加,卓昭節心中屬於貴女的驕傲不遜色於任何一人。她知道自己是做不來苟且偷生的——所以,為了好好兒的活着,只能想方設法讓敵人去死了。

卓昭節輕輕轉着鐲子,尋思:“祖母的意思,大約就是告訴我,如今局勢危急,即使皇后娘娘和祖母,也未必就有把握保得真定郡王一定能夠登基。”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孫到底是要經過太子才能夠問鼎東宮,爾後才能冀望紫宸殿。可太子那麼喜歡延昌郡王。

即使一開始的時候,有老臣反對,力保真定郡王。但辰光長了之後呢?本朝的老臣漸次凋零,這天下總歸不會乏了願意迎合上位者的臣子。所以強勢如淳于皇后,以聖人的九五之尊,皇后亦不能容忍聖人枕畔有一嬪服侍,也無法保證真定郡王的往後。

“往後總歸是靠自己的,誰過的日子,究竟看自己的能耐。”卓昭節抿了抿嘴,心想,“但長輩們也不可能不看着點兒……皇后娘娘要為真定郡王鋪路,祖母要為九郎鋪路。這一回,是要試探下我的能耐,看看要不要像章老夫人對白姐姐那樣、給九郎尋個什麼幫手么?”

想到這裡,雖然如今這還只是一種揣測,卓昭節心頭已經先酸上了,“我可沒有白姐姐那樣的心胸,當真有個人出來和我分九郎,便是個通買賣的妾,豈非也是礙眼?”

她悵然了數息,又想道,“九郎也未必肯——不過,先把事情做好的話,祖母也未必一定要塞人過來吧?”

如此回了屋子,草草用過了飯,卓昭節問回來複命的阿杏:“十娘這會呢?”

“已經睡下了。”阿杏輕聲道,“婢子讓阿梨在屋外守着,才過來回世子婦的。婢子看十娘心緒甚為沉重。”

“是嗎?她心緒是要沉重,畢竟是終身大事。”卓昭節微微一嘆,道,“但我心情也輕鬆不了啊!”

冒姑柔聲道:“娘子慢慢來,實在不行,明兒個坊門一開,婢子就打發人回去見夫人?保准小心,不使人察覺。”

“不必了。”卓昭節卻搖了搖頭,“父母長輩再能幹,日子總是要自己過的。”

她沉吟了片刻,道,“若是這麼揣測祖母的意思呢,這一回倒也沒必要為大房考慮什麼。”

冒姑會意,道:“娘子是說,這一回長公主殿下考驗娘子的,是相夫的手腕嗎?”

“我想是的。”卓昭節從方才到現在已經想了好些可能,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這一種最為可能,遂道,“對不對大房存骨肉之情——那總也要九郎這邊勝了,才能說到這一句。若不然,那就該大房考慮要不要對咱們存這份情義了。”

“還沒贏呢,就先想着放過誰……太早了!”卓昭節搖了搖頭,道,“我看就這麼辦罷。”

阿杏聽到這會,便小心翼翼的問:“那……世子婦要如何幫十娘呢?”

“那就不是幫她了。”卓昭節略帶冷酷的道,“是如何利用她!”

冒姑微微一笑,道:“十娘也不是沒心眼的人,她主動來尋娘子,難道不是做好了被利用的準備?心照不宣罷了。”

卓昭節閉眼片刻,道:“明兒個一早,我帶她進宮!”

“稟告皇后娘娘?”冒姑將方才卓昭節告訴她的寧嫻容所言之事從頭到尾梳理了一番,心頭暗驚,“這樣豈非直接叫太子殿下惱上了?”

“我不會叫她提到唐澄的。”卓昭節目光沉沉,道,“就拿祖母給十娘的兩個嬤嬤今兒昏睡不醒的事情說嘴——告歐氏忤逆,膽敢謀害祖母派到祈國公府的老僕!”

冒姑一呆,道:“可是那兩個嬤嬤……”說到一半,她也醒悟了過來,道,“長公主必然會順着娘子這麼說的!只是……這件事情由娘子去說是否妥當?”

“沒有什麼妥當不妥當的。”卓昭節搖着頭,道,“你以為祖母今兒個拒絕見我是為了什麼?這雍城侯府,說是侯府,正經的主人卻只得三個。雖然對於當家來說,省了開銷,又免除妯娌之間的麻煩,然而……也意味着一旦遇着了事情,幫扶的人、承擔的人也少!”

她揉了揉額角,正色道,“在這樣的景遇里,若是當家的人還不敢站出來冒着點兒險,就比如現在這樣,我若是上有婆婆中有妯娌下有嫡親的小姑,也許還能攛掇着她們出頭自己躲後邊。但現下後院就我一個,有事情我不出來,凈想着躲後頭……姑姑你說,祖母她怎麼能放心把九郎交給我?”

冒姑沉吟道:“但娘子要怎麼個說法呢?而且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漏洞,若說那兩位嬤嬤是被歐氏所害,那為什麼害嬤嬤卻不害十娘?而且歐氏既然害了兩位嬤嬤……也許長公主殿下會順着娘子的話兒,讓那兩位嬤嬤盡忠,但十娘又是怎麼跑出祈國公府的?而且十娘既然跑出了祈國公府,又為什麼沒去找長公主殿下而是尋了娘子?”

頓了頓,她又繼續道,“最重要的是,歐氏即使怨懟長公主殿下,又憎恨十娘,可為什麼要對兩個嬤嬤下手?到底嬤嬤也不過是下人罷了。何況這麼做,顯然會激怒長公主殿下!”

卓昭節沉思了片刻,道:“十娘沒被害可以說是警醒,也可以說本來是衝著十娘去的,卻叫祖母給的兩位嬤嬤代十娘擋了災。至於十娘跑出祈國公府么,就說祈國公府的下人還是有些畏懼祖母發話、讓十娘代管幾日國公府中事宜的,故次僥倖逃出……而沒去尋祖母,就說十娘當時慌不擇路,恰好跑到了咱們這邊來……反正十娘奉了祖母之命主持國公府,害十娘,一樣是忤逆祖母!”

她吐了口氣,鄭重的道,“關鍵是皇后娘娘會不會相信……但為了真定郡王,我想皇后娘娘會選擇相信的。”

阿杏在旁靜靜的聽着,忽然道:“世子婦,為何不提十娘生母之死?那可是一條人命……”

冒姑和卓昭節同時白了她一眼,冒姑道:“愚蠢!你忘記了么?皇后娘娘最煩妾侍,區區一個小妾,死了活着,也值得皇后娘娘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