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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雍城侯府,寧嫻容正忐忑的等着卓昭節,見到嫂子回來,忙迎上來:“九嫂,娘娘怎麼說?”

“如今局勢詭譎,娘娘自有定計。”卓昭節朝她搖了搖頭,意有所指的道,“如今後院裡頭的事情暫時還無暇多管。”

“啊?”寧嫻容不禁白了臉,道,“那……那我……”她生長國公家,又是在嫡母手底下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最會聽話聽音不過,哪兒聽不出來這話的意思,就是皇后無意就她們之前進宮所言之事追究?

若是如此,那麼她即使不落個言母之過的罪名,至少如今也不要指望着皇后會收拾歐氏了。而且聽這番話,皇后似乎不耐煩藉著後院的事情對祈國公府小敲小打,這是打算直截了當的從正面下手了嗎?

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寧嫻容與嫡母爭鬥歸爭鬥,一旦祈國公不好,她這個庶女也逃不了,豈能不急?

卓昭節把廣袖一拂,道:“我正要與你說這個……昨兒個祖母道了乏,我想一會與你一起過去看看。倘若祖母肯見,我想,不如請你在祖母跟前服侍幾日,你看可好?”

寧嫻容一怔,隨即聽了出來,卓昭節這是暗示自己以伺候祖母的名義託庇於紀陽長公主跟前,這樣即使祈國公出了事,也沒人敢到紀陽長公主府去抓人。但她還是有些疑慮:“謝謝九嫂,但那兩位嬤嬤……”

“祖母身邊的嬤嬤都是跟着祖母風風雨雨過來的,雖然是下人,但也自有一番心胸與氣度。哪裡會和咱們這些小孩子計較?再說她們也要看祖母的面子不是?”卓昭節輕聲提點,“你去了,關起門來認認真真的同祖母認了錯,祖母不會不管你的。”

又道,“倘若祖母不要人在跟前伺候,我想我一個人管着這偌大的侯府也有點忙,就向祖母求了你過來幫手罷。”

這就是要護她到底了,縱然紀陽長公主不計較她葯倒兩位嬤嬤,但也不想留她在膝下,那麼卓昭節也尋了理由讓她繼續躲在雍城侯府。寧嫻容感激道:“嫻容多謝九嫂大恩!他日若有機會,銜草當還!”

“不必如此,你是九郎的妹妹,到底也是一家人。”卓昭節淡淡的笑了笑,道,“好了,你等我換身衣裳,去看看祖母今兒可好見咱們。”

這一次卻是順利得很,角門的小內侍爽快的放了行,還提了一句:“方才祈國公夫人求見,龐家令道是祈國公夫人病體未愈,殿下如今年歲長了,沒有什麼大事,還是不要見的好。”

冒姑不必卓昭節說什麼就拿了個荷包與他,感激道:“多謝小公公提點。”

小內侍爽快的收了,含笑道:“姑姑客氣了。”

寧嫻容聽說紀陽長公主不肯見歐氏,也是長鬆了一口氣。

不管這祖母肯不肯維護自己,總而言之,歐氏進不了長公主府,也不要擔心自己被從長公主府強行帶回去了。

到了長公主跟前,卻見龐綏正在下首陪坐着,滿臉是笑的說著話。

見到卓昭節與寧嫻容進來,龐綏忙站起身,笑着一拱手:“世子婦、十娘子!”

“龐家令。”卓昭節、寧嫻容都含笑微微點頭示意,復與長公主見禮。

長公主懶洋洋的斜靠在榻上,眯眼道:“你們兩個怎麼在一起?”

“孫女是來給祖母請罪的!”卓昭節還沒說話,寧嫻容已經惴惴的跪了下去,怯生生的道。

卓昭節便把原本要說的話改了口,笑了一下道:“十妹說是得罪了祖母,孫媳見她怕得很,就陪她走一遭。”

紀陽長公主嗯了一聲,撩起眼皮看一眼孫女,道:“你做了什麼?”

“祖母令孫女代管後院事宜,為了孫女人微言輕,還將身邊嬤嬤派去幫着孫女掌眼。不想孫女卻是昏了頭,為了想弄清楚……弄清楚當年生母之死的內情……”寧嫻容低着頭,訥訥的道,“就給兩位嬤嬤放了點蒙汗藥……然後……”

“這件事情本宮已經知道了,原本還想過會打發人把你召過來,如今你既然自己來了。”長公主看了眼龐綏,道,“家令以為該當如何處置?”

長公主如此爽快,倒讓卓昭節與寧嫻容都是一愣。

龐綏微微而笑,道:“此乃殿下家事,下官如何敢妄言?”

“這許多晚輩,本宮哪裡能一個個的操心過去?”紀陽長公主瞥一眼寧嫻容,想了想,道,“那就讓她在聽水閣里閉門思過……思過個一年罷!”

“多謝祖母!”原本以為長公主當真要罰,但聽到“聽水閣”三個字,寧嫻容卻是長出一口氣。

卓昭節揣測這聽水閣應該就在長公主府里,這就等於是變相的保護了。

長公主道:“既然如此,帶她去聽水閣!一年之後才許出來!”

寧嫻容心甘情願毫無怨言的告退下去。

卓昭節知道接下來就是長公主要與自己說話了,忙坐直了身子。

果然長公主向她看了過去,道:“你為何要幫十娘?可是因為她與歐氏不和,打着利用她的主意?”

長公主把話說得這麼直,卓昭節有微微的尷尬,正要說話,不想長公主又道,“你打算拿她怎麼辦?”

“回祖母的話。”長公主的語氣難辨喜怒,卓昭節沉吟片刻,道,“孫媳只是覺得十娘究竟是九郎的妹妹。”

紀陽長公主輕描淡寫的道:“是這樣的嗎?那卓知安豈非是你同父異母之弟,論起來比十娘同你更為親近,當年他雖然得罪過你,然而也是年紀小不懂事……他在城外莊子上已經兩年了吧?你為什麼沒有為他說情、讓他回敏平侯府?怎麼你覺得一個隔房的小姑子倒比同父異母的弟弟更親近?還是十娘就這麼合你的眼緣?”

卓昭節一噎,隨即道:“祖母見問,孫媳豈敢欺瞞?孫媳確實是這麼想的——當然也是因為十娘不曾害過我們,孫媳那庶弟心術不正,當初孫媳的母親打發了他也是怕他再犯了糊塗,所以才要他到莊子上去好好的學幾年規矩。畢竟孫媳沒回長安之前,庶弟是被母親當成嫡幼子般寵愛的。許是因此,庶弟被寵得歪了心思,孫媳的父親母親都覺得還是讓他在莊子上靜幾年心的好,並非孫媳至今還怨懟着庶弟。”

長公主譏誚一笑,道:“現在沒害過,以後呢?將來太子登基,萬一你今日保下了她,回頭她去告你們一狀……你又該如何處置?”

“十娘無憑無據……”卓昭節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長公主打斷:“一個由子罷了,你只管告訴本宮,若他日十娘背叛,污衊你們,你當如何處置?”

卓昭節沉吟片刻,道:“自是想方設法的……孫媳曉得祖母的意思了!”她說到一半,卻有所悟,鄭重的道,“孫媳當使長安上下,皆知十娘曾受雍城侯府之恩!”

——一旦落實了寧嫻容曾受過雍城侯府之恩的事實,那麼寧嫻容即使未被劃成雍城侯府一派,日後想對雍城侯府不利,也難了。

忘恩負義的名聲,可不是那麼好擔的。

紀陽長公主問:“你打算怎麼個做法?”

“還求祖母做主!”卓昭節咬了咬唇,長身跪下,道。

寧嫻容是大房的女兒,祈國公與歐氏都在,她的事情是輪不到雍城侯府做主的。假如要從她的婚事下手,顯然二房怎麼都不佔理——即使歐氏要把庶女送人做妾,會被人議論,但最多也就是說她不體恤庶女罷了。二房因此從中插手,錯處可比歐氏更大。因為庶女的婚姻由嫡母做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做叔叔的越過還在堂的父母去管侄女的婚事……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所以要讓眾人都議論寧嫻容欠了二房的恩情,必須有紀陽長公主出面。

長公主歪着頭看了她片刻,對龐綏道:“交給你了。”

龐綏微微一笑,道:“下官一會就去辦。”

長公主嗯了一聲,淡淡的道:“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你幫着寧嫻容,無非就是覺得她與歐氏不和。而大房怎麼說也是本宮的骨血,你不喜歡他們,卻怕本宮責怪你不念骨肉情份,故此一面給大房挖着坑、一面維護着寧嫻容。不過是既想大房不得好,又保住二房體貼心疼手足的名聲……是也不是?”

卓昭節短暫的思索了數息,低下頭,道:“什麼都瞞不過祖母。”

這話出了口,她的心也砰砰的跳了起來……大房……祈國公……寧戰他再是昏了頭,總是長公主的親生愛子,而卓昭節到底不過是孫媳罷了。她在長公主跟前的地位,只能靠着寧搖碧——或者再加上雍城侯?

但孫媳可以再找個……兒子……長公主與老祈國公,總共也就是祈國公、雍城侯兩個兒子,長公主再惱大房……卻不知道如今這麼坦白,是對?是錯?

只是,長公主既然這麼問了出來,根本不容她考慮太多,要麼承認,要麼否認——長公主這樣性情的人,是絕對不會喜歡聽到謊言的。

而且卓昭節也覺得,如今這局勢,自己又才從宮裡回來,真話假話,長公主這樣的精明,還會分辨不出嗎?倘若說謊,恐怕反而會激怒了長公主。

現下,也只能賭長公主會偏向二房,對自己高高舉起、輕輕放過了。

“你打算用個無足輕重的庶女遮蓋你算計大房。”紀陽長公主微合雙目,語氣中聽不出來任何喜怒,半晌才道,“你以為這麼做了,本宮就會認為你對大房懷着憐憫之心?手足之義?”

長公主睜開眼,淡淡的道,“就憑你對庶弟的做法,還有剛才那番明明晃晃的開脫之辭,你以為本宮會因為你籠絡了十娘,就認為你是一個有情義之人?”

卓昭節只覺自己的心似停跳了一下,然後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彷彿是脫口而出,道:“祖母,孫媳是九郎的妻子。”

“所以本宮寵愛九郎,也必須對你裝着糊塗寵着你?!”長公主聞言,語氣陡然一冷!

“所以孫媳自然是先為九郎考慮。”卓昭節揚起頭,她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抖,但神色卻極為堅定,“不拘是大房還是十娘還是旁的什麼人,總歸是要排在九郎之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