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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沈丹古匆匆趕到,當著敏平侯與卓芳純等人的面,他略作思索,旋即揮毫而成一封告病致仕、請立世子的進表,捧與敏平侯過目,敏平侯搖頭道:“我如今精神乏着,你給他們看過就行。”

沈丹古依言遞到卓芳純跟前:“大伯請看。”

卓芳純心思複雜的接過,入目字跡如行雲流水,再看行文,措辭用句,無不得體又透着恭敬謙遜,正是極為符合此刻局勢卓家應有的態度。

他把進表拿在手裡半天都沒有作聲,心想怪道父親喜歡這小子,未及弱冠之年,單是憑這筆書法,就能稱一時俊傑,更難得的是他這封進表寫得如此老練嫻熟,對局勢的拿捏和上意的揣摩哪裡是尋常士子能比的?隴右神童,果然名下無虛。

卓芳純是很不喜歡沈丹古的,如今看到沈丹古如此出色,他心頭的不喜更勝,暗想,若我那可憐的孩兒沒有遭了沈氏的毒手,如今便是資質平庸,總也能慰藉膝下寂寞,勝過看到旁人享着天倫之樂,自己卻冷冷清清,連妻子也只能靠寵着庶女們解悶。

當著敏平侯的面,他也沒說什麼,只將進錶轉給卓孝理,二房三房一貫的沒有任何意見,到了卓芳禮手裡也挑不出什麼來,卓芳涯更不會拆了沈丹古的台,就這樣,敏平侯讓沈丹古用正楷抄了一遍,待墨跡干後,就讓卓芳純等人離去預備明日上朝代呈此表,卻單獨留了沈丹古下來:“今晚就讓丹古在這裡照拂罷,你們都不要來打擾。”

這晚敏平侯也不知道和沈丹古說了什麼,總而言之次日一早,沈氏讓沈姑姑扶着,顫巍巍的想見敏平侯,卻被大總管卓頁攔阻,任憑沈氏軟語哀求還是大聲訓斥,卓頁始終巋然不動,一直到卓芳純等人上朝歸來,沈氏也沒能見到敏平侯,只能恨恨的回了自己屋子。

卓芳純知道這個消息後也不在意,因為聖人已經當朝准許了敏平侯所請,甚至還賜了一株百年老參,這種參侯府也不是沒有,但上有所賜,又是如今應景的藥材,也足見體恤了,現在卓家要的就是這份體恤。

本來立世子是喜事,即使不請外人,自己家裡總應該慶賀一下的,然而如今敏平侯雖然醒了過來,究竟沒有痊癒,這慶賀的話也就提不起來了,不過致仕和請立世子的表書獲准後,陸陸續續倒也有人上門來探望,並沒有迅速一落千丈到了門庭冷落的地步,可見那株老參到底還是有些效果的。

讓卓家上下意外的是雍城侯居然也來了,寧搖碧自然要隨行。

雍城侯在上房由世子卓芳純陪着敏平侯接待,寧搖碧自是尋了個借口跑到四房。

在寧搖碧想來,雖然襲爵的不是卓芳禮,但之前四房忤逆的事情已然蓋過,卓昭節也不是非常看重這個的人,這會敏平侯醒來又上了表,料想應該不會再愁煩了,不想在四房裡遇見卓昭節,卻緊緊蹙着一雙蛾眉,見到了他更是眼神躲閃,說話吞吞吐吐,寧搖碧為人狡黠,自己就是個哄人的好手,哪裡看不出來她是心裡有事、甚至於氣短心虛?

他起了疑心,旁敲側擊的一問,卓昭節果然是心虛,被他迫着問了幾問,就抵擋不住,把心一橫,道:“好吧,我告訴你,是這樣的……粉團不見了。”

寧搖碧早就將那小獅貓忘記到了九霄雲外,想了一想才道:“你說那隻獅貓?”

“是啊,就是七哥成婚的那日,我因為一點事情抱着它去見母親,中間說話時不小心捏疼了它,它抓了我一把跑了,當時邊上人人都忙着看我有沒有傷到,竟沒人想起來去尋它,結果找到今兒都沒有尋到。”卓昭節一臉的聽天由命,眼睛盯着手指,手指絞着帕子,小聲道,“三房、五房都使人去問過了,並沒有得見,這些天了,恐怕……恐怕很難找到它了。”

寧搖碧皺起眉,先問道:“你手給我看看。”不待卓昭節說話,他先蠻橫的拉過雙手一瞧,見上頭並無傷痕,這才緩和了臉色,哼道,“它倒是命大,我送它給你是解悶兒用的,這畜生好大的膽子敢對主人動起了爪子,若是找着了,這種背主的東西也該活活弔死!”

這番話可不是為了討卓昭節歡心特意說的,寧搖碧是真心實意這麼想,他正當血氣方剛,雖然也通文墨,但從本質上來說距離風月雅士差距大得很,還是崇尚剽悍斗勇的時候,在他想來,只有飲淵、飲澗這樣搏擊長空、兇猛犀利的猛禽,才有資格耗費心力、視如左右膀臂的對待,像獅子貓這類供文人雅士賞玩、或仕女貴婦豢養,以外形可愛嬌嗲討得主人歡喜的寵物,再寵也不過是個物件罷了,高興了寵一寵,不高興了想殺想打那都是小事,至於說獅子貓身價珍貴,價值千金,以寧搖碧的出身又哪裡能把這區區千金放在眼裡?

“……”卓昭節尷尬的道,“它才多大呀,抓不傷我的。”又道,“這獅子貓那麼珍貴,還是你特別向義康公主要來的……”到底卓昭節是小娘子,對雪團兒也似的粉團還是非常喜歡的,如今弄丟了,雖然寧搖碧滿不在乎,她終究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一面說著,一面下意識的重新捏起了帕子,眼神飄忽。

寧搖碧不以為然道:“再怎麼珍貴也無非是一隻畜生,好好的養着它可不就是為了討你高興的?不想它倒是傷起了人,那怎麼能留?”話是這麼說,他對卓昭節這麼看重自己送的獅貓還是很高興的,想了想就道,“獅子貓雖然看着溫馴,但究竟爪牙尖利,難免有失,我倒是疏忽了,這一隻既然丟了就丟了,你若是喜歡養這些東西,過幾日我再給你弄只鸚鵡來怎麼樣?那一個拿鏈子拴了輕易跑不了,而且不靠近它也啄不到。”

卓昭節嘆了口氣道:“還是先不要了,如今家裡這個樣子我也沒心思養什麼。”

“那我給你淘點別的好玩的。”寧搖碧關心道,“現下敏平侯難道對四房不好?”

卓昭節託了腮,悶悶的道:“也不能說不好罷,畢竟之前……如今祖父放了咱們一馬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但這些日子,聽人說沈丹古陪在祖父跟前比我大伯的辰光還要多,我聽下人里風言風語的說,祖父如今立大伯,未必是真心,不過是看着聖意,不得已而為之罷了,只看祖父對沈丹古的鐘愛,沒準風聲過了,祖父就要尋個借口把爵位傳給五叔——你也知道,這次的事情,五叔本來就是頂了缸的,我怕當真是這樣的話,父親母親又要氣不過。”

寧搖碧笑着問:“說這些話的下人呢?”

“大伯母和母親命人抓了出來,當眾打死了兩個,如今沒人敢說了。”卓昭節嘆了口氣道,“私下裡或許有吧,但也沒再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