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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謝盈脈這副官家女眷的溫婉中透着大氣的做派自然就是屈總管之功了,然而若非屈談中了榜,屈總管又沒有北上,謝盈脈也尋不到這麼個能幹的長輩幫扶。

有鑒於謝盈脈如今已非昔日一個尋常民女可比,游氏心裡琢磨着既然往後做定了親戚了,雖然卓芳華多年不登侯府的門,然而打從兩年前卓芳甸被皇后吩咐出了家,沈氏亦受了牽累,敏平侯又獨自搬去了翠微山別院一住不回,且不肯要她陪伴,沈氏心灰意冷之下,索性也跑到女兒被勒令出家的咸宜觀不遠處的道觀里長住,兩年來三個小輩婚嫁都沒能叫她回來過一次。

再加上現在的世子是卓芳華的胞兄卓芳純,卓芳華當年不回娘家到底是因為沈氏的緣故,如今沈氏母女都不在府中,剩下一個卓芳涯也不足以與卓芳純、卓芳禮爭鋒,且兄弟之間關係較從前亦大為緩和,卓芳華與娘家正式恢復來往也是遲早的事情。

何況即使卓芳華還是不肯回娘家,卓家這邊大房、四房逢着年節或事情也要往阮家走動的,阮家就阮雲舒一個嗣子,謝盈脈往後就是阮家的當家少夫人了,之前的過節不揭過,恐怕以後來往也尷尬。

這麼想着,游氏話里話外的,就含蓄的表示了一番歉意,謝盈脈也不是小氣的人,何況屈總管也告誡過她,阮雲舒非但是獨子,還是過繼的嗣子,而且阮致又受過溫家的恩情——兩三年前,溫家有有意與阮家結親,因為卓芳華打定了主意要嫡親侄女卓昭節做媳婦,想方設法的推了,那次已經掃了溫家老夫人一次面子,不想爾後卓昭節卻與寧搖碧成了一對,溫家不計前嫌的再提此事,阮致口頭上都答應了,沒想到最後到底又因為謝盈脈沒能成,偏偏阮家和溫家還是只隔一道牆,往後親戚中間不可能沒有煩心事,阮致和卓芳華在,還能庇護一二,若這兩位長輩沒了,族中擠兌起來,總也要尋幾個援手,而卓家如今雖然衰敗了,卻也沒了風險,何況爵位仍在,倒是值得籠絡。

於是藉著這回見面,兩邊把過去的芥蒂揭過,重歸於好。

如此辰光漸漸過去,各房裡也都派了人過來道喜和探望過了,但見日影西斜,照着小使女從大門那邊一路跑過來的影子極長,小使女跑到樓下稟告過了,一迭聲的報到了樓上:“雍城侯世子如今已經到了大門外,少夫人們正帶着嬸嬸、嫂子們拿棍棒攔着,七娘這兒可以開始預備起來啦!”

“啊喲,四嬸,那寧九素來驕橫跋扈,難得這次有機會看他挨打,咱們可不能錯過。”卓玉娘嫁了人也不脫愛瞧熱鬧的跳脫性.子,聽了這話就要拉卓昭姝去看熱鬧。

卓家這六娘說話一向就偏於刻薄,當著四房的面還是娶親的這日就說寧搖碧驕橫跋扈,她自己還沒覺得,身邊的使女倒是醒悟過來,趕緊拉了把她袖子,卻聽游氏寬容的笑道:“去看看罷,你們嫂子們可是備了好些日子的。”

卓昭姝卻躊躇了下,道:“我想看七姐上妝的。”

“這妝一上沒個把時辰怎麼可能,咱們先去看看,過會再回來看現成的好了。”卓玉娘被使女拉了一把之後也覺得有些失口,但游氏既然沒有追究,如今這氣氛也不適合立刻賠禮,只得記在心裡回頭再解釋了,索性取笑堂妹道,“難道你是想給自己將來出閣時學一學嗎?可那時候自有旁人替你裝扮,可是用不着你操心的。”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看着卓昭姝笑,卓昭節也不例外,卓昭姝頓時漲紅了臉,羞惱道:“六姐說什麼呢!我不過是好奇罷了!”她究竟性情溫婉,惱過了又鬆口,“我陪你去就是了,老是胡說人家!”

卓玉娘遂和她與時未寧、謝盈脈告了罪,高高興興的下樓去前院看赫氏等人如何為難寧搖碧去了。

而這邊則是開始給卓昭節正式裝扮起來,阿梨捧進撒了丁香花瓣的熱水,重新替卓昭節浣了面,先拿太真紅玉膏均勻的抹上一層,卓昭節原本晶瑩粉嫩的面頰更顯潤澤,再以宮粉輕輕撲上,今日卓昭節所用之物,從脂粉釵環,到衣裙佩飾,均是雍城侯府提前兩日送過來的,以寧搖碧的身份,這些東西大抵是宮中所出,件件精挑細選,這盒宮粉細膩輕透,顆粒均細,施粉之後的肌膚,好似白瓷,越發襯托得眉如墨畫、眼似漆點,雖失了本來膚色的剔透之感,然而卻將卓昭節眉宇之間尚存的一絲稚氣掩去,透出幾許嫵媚來。

這日說好了是施節暈妝,本來這種大喜的日子,新婦多用酒暈妝這樣的濃妝以免被奪了風采,然而游氏自矜女兒美貌,覺得叫脂粉遮太多本來面目反而損了女兒的天賜絕色,前後挑了飛霞妝、桃花妝、北苑妝好幾種,提前讓卓昭節上了之後觀看效果,覺得還是這種節暈妝最顯得喜慶又不至於掩了美貌的程度。

冒姑是游氏陪嫁時就專門伺候梳妝的,幾十年下來手法嫻熟已極,她問過游氏粉已經上得足夠,便打開一缽淺緋色的胭脂,拿銀勺挖了一塊置於掌心,細細調勻後,含笑道:“七娘下頷抬起些。”

卓昭節依言而為,冒姑的指尖輕輕移動在她雙頰上,片刻後,復笑道:“七娘看鏡中。”

獅獸番蓮水晶鏡中極清楚的照出雙頰上淡雅柔和的胭脂來,猶如人正含羞,卓昭節心裡覺得正正好,她正要說話,游氏卻道:“今兒不同以往,這胭脂太淡了。”

於是又擦去,再換了一缽丹色的胭脂,冒姑用同樣的手法敷了,比之方才深了一色,游氏這才點了頭。

夕陽在窗欞上拖出血色,高秋和暮秋機靈的掌起了燈——十幾盞碧紗宮燈照得室中猶如白晝,就着這燈火,螺子黛一點一點極有耐心的描繪出寬而彎曲的眉型,猶如一勾新月,這卻月眉比柳葉眉略寬,又短於長眉,出於今日卓昭節所要佩帶的繁複首飾考慮,大夫人和游氏都認為柳葉眉壓不住氣勢,闊眉、桂葉眉太過凜冽,不適合新婦,啼眉不吉,娥眉、遠山眉、青黛眉和柳葉眉一樣過柔,挑來挑去才選了這卻月眉。

繪罷,阿杏捧上花鈿匣,游氏早有主意,指了其中一個連理枝剪影的金箔花鈿,冒姑呵開魚膠,端正的貼到卓昭節眉心,阿梨在旁遞過簇新的紫毫筆,冒姑卻笑着看向了卓昭瓊,道:“這斜紅還是五娘來罷,婢子記得五娘打小就畫得一手好斜紅。”

卓昭節驚訝的看了眼胞姐,謝盈脈也笑着湊趣:“原來五娘子這樣厲害。”

卓昭瓊含笑道:“謝家妹妹有所不知,我幼時曾有幾年極喜前朝閻大家的畫兒,也發誓苦練要成就一代丹青聖手,結果練來練去不到三個月就乏了,昔日妄想,唯一的收穫就是畫這斜紅,說起來那會還挨過母親的家法,責我學東西不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