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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鄭世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父親為何任由趙蘭庭把白鷺、英仙二人留在家裡?如此一來父親豈不是承認此二婢是聽從咱們的驅使?”

鄭秀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趙逕勿親自把她們兩個交還,必定是破解了趙洲城的詭計,趙洲城這無用之人應當是為求自保認罪了,且趙逕勿能夠逼得親長告病連今日朝會都不能參加,應當是察實了白鷺偷換趙淅城文稿一事,我再抵賴還有什麼用,且承認了也就承認了,趙逕勿既然是把那兩人送來我魏國公府,用意也是顯明了他不再追究。”

“這是為何?”鄭世子如墜五雲霧中。

鄭秀看着長子迷惘的神色也不窩火,精細的眼角有如勾畫笑意:“家裡有不明來路但一看就是經受過特訓的探子,並不是普通僕婢只是為人收買利誘而已,且行為還是針對太孫,稍有點心機的人立時就能想到探子背後的主使無非皇子、外戚,趙逕勿機心更深,或許還能判斷此二人為廠衛暗探,自然便不能急急忙忙上稟天聽了,否則糊裡糊塗便會擔著挑唆天家父子的罪名。又縱然是趙逕勿如今察實了二人為我指使,無非也是證實了他當時的判定,照樣不能上報,因為他所有的憑證無非來自他趙門內部,這可不能落實我就真是主謀。”

“可父親接受了二婢,豈不顯得……”

“做賊心虛?”鄭秀的笑意擴張到唇角:“以美婢相贈,我什麼時候拒之門外過?且是不是白鷺偷換了文稿,趙逕勿該如何說服皇上相信?更讓他百口莫辯的是,他該怎麼擇清趙洲城,不管趙洲城這叔父是否對他心懷敵意,但在皇上看來,趙洲城和趙逕勿確是嫡親的叔侄,軒翥堂的人一旦涉入這場權奪,想要在皇上跟前維持中立可就再無可能。”

鄭秀的指掌觸及茶碗,但這回卻未端茶來喝,只有指腹摩梭碗面的青花:“做賊心虛的是他,趙逕勿啊,他已經擇定了輔佐之主,所以他是擔心一旦皇上動疑,他身後的皇子就會曝露。”

渠出聽得心驚膽跳,暗道:趙大爺這回怕是搬起石頭砸腳了,魏國公果然是勁敵啊勁敵。

“趙逕勿意欲輔佐誰?”鄭世子也極其震驚:“理當並非十皇子,否則他又何必和趙洲城鬧到如此地步?”

“周王。”

渠出按着胸口:完了完了,這機密竟然也被魏國公洞悉。

“趙洲城同我說趙太師臨終之前曾向皇上諫書,建議皇上另立賢良,我起初還不甚相信,但從趙逕勿的言行判斷,看來軒翥堂趙門果然並非太孫陣營了。趙逕勿應當一早就察覺了白鷺的動作,但他當然不會不作應對,由得太孫受到誘使謀刺軒翥堂眾人,這件事結果是什麼呢?是皇上洞悉了太孫受人誘使,我猜,趙逕勿必然是通過陶嘯深,以錦衣衛察實的名義把這事捅去了御前,他要真為固儲,不是應當將事情暗知皇后么?”

“父親說得是。”鄭世子心悅誠服。

“他今日把二婢送來我魏國公府,只為提警,這些小動作今後不要繼續在軒翥堂實施,而關於二婢究竟是何來歷,鄭、趙兩

家心照不宣。”鄭秀微微半閉了眼:“魏國公府還是輸給了軒翥堂一步啊。”

“這又怎麼說?”鄭世子再度愕然。

“我的偽飾一直是懶問政務,靠着安享榮華麻痹皇上,但畢竟不能完全不露痕迹,皇上遲早會對我動疑。軒翥堂卻不一樣,從趙太師始,在皇上面前就毫不掩飾對於太孫並非賢君的看法,他們的偽飾只是中立不助奪儲而已,一旦廢儲成為不能避免,趙逕勿為首的軒翥堂請諫另立賢良是理所當然。”鄭秀懶懶往椅背一靠:“趙逕勿既然已經洞悉了我的真意,看來我是得亡羊補牢了。”

“父親打算如何?”

“白鷺和英仙兩個,立時滅口。”

“可她們隸屬錦衣衛……”

“那又如何,已經暴露身份的暗探錦衣衛難道還要容其偷生?”鄭秀的食指又再輕叩茶案:“另外,立即請承恩伯來見。”

渠出精神一振:看來有了這回前因,魏國公果然也要露出破綻了!

蘭庭此時已經回到了太師府,他沒有去前院的宴廳酒席打轉,徑直回了斥鷃園。

直到元宵之前,雖說親朋好友登門拜賀走訪不斷,然而各家都是一樣,沒有哪門哪戶少得了宴慶,女眷們難免忙碌於家務瑣碎,所以一般不會到別家串門兒,故而春歸不用待客,再者太師府的中饋現下是由兩位叔母掌理,她反而還算空閑,此時正問着大早上去柴嬸家拜年回來的梅妒、菊羞,還拿到了柴嬸讓她們兩個轉交的兩封壓歲錢。

正好見蘭庭回來,遞過去一封:“柴嬸給的壓歲錢。”

“我都沒去拜年,怎好拿錢?”趙大爺有點羞愧。

“柴嬸知道逕勿是忙人,哪裡會介意咱們去不去拜年,除了壓歲錢,還讓梅妒她們捎帶回一罈子柴嬸自己做的酸菜,兩筐熏肉煙腸,說是一點心意。”春歸笑吟吟地道。

蘭庭便交待菊羞:“去告訴湯回一聲兒,今日若是柴生和莫問兩個過來,務必立時知會我,我起先說了不去前院待客,但要是他們兩個來,我理當招待飲宴。”

“逕勿今日不去前院?”春歸奇異道:“舊歲這時,你要備考,不去招待親朋還站得住理,怎麼今年也想躲清靜?”

“我可是家主,普通的客人哪裡需得着我親自招待?今兒又是初一,各家家主也不會出門走訪親朋,需不着我出面應酬。”

“我已經帶了話給柴生哥,說這一段太師府事多,逕勿怕得忙個團團轉,別趕在忙的時候過來。”春歸笑道。

“我下晝時得親自去給許閣老拜個年,明日陪着輝輝去晉國公府,後日就請他們兩個過來吃酒吧。”蘭庭安排。

春歸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認了易夫人做義母,蘭庭馬馬虎虎也能算上晉國公的孫女婿了,年初二是得陪她去一趟“娘家”。

夫妻兩個正說著這幾日的安排,宋媽媽又進來,小聲稟報着蘇嬤嬤過來了一趟,說是老太太交待讓春歸去一趟躊躇園。

昨日軒翥堂上蘭庭說要把蘇嬤嬤送官法辦,不過老太太緊跟着就承認了意圖嫁

禍春歸的事,蘭庭既沒當真打算把祖母按家規處責,自然也不會拿蘇嬤嬤這個僕婢開刀,無非是禁止了她再和安陸侯府走動,倒也沒有把老太太主僕限制在躊躇園裡“軟禁”得這麼明顯。

“我去吧。”蘭庭站了起來,又把手往春歸肩膀上一按:“祖母其實是想和我理論而已,只不過先習慣了拿輝輝要脅,你也免得再走這一遭受些荒唐話了。”

而今整個軒翥堂的人都知道了宗家老太太聽信安陸侯的話要陷害春歸的事,雖說老太太是尊親,不過春歸這個孫媳婦也是名義上的宗婦,就算如今還不能行使宗婦的權決,在京城趙氏一族內的地位也不是普通子媳能比,老太太先有迫害的行為,日後再拿春歸“不恭不孝”的話柄震懾就大失威力了,且再兼二老太太今日代其“告病”,連入宮參拜太后、皇后的命婦職權老太太都不能行使,“養病”期間更該減少晨昏定省,春歸完全可以不用再去躊躇園聽訓。

短短的一日之間,老太太的氣色已經大不如前。

當見蘭庭入內,老太太浮腫的下眼瞼似乎更加透出烏青之色,明明氣憤填胸,說話卻有氣無力:“我病重病得連入宮參拜都去不了,怎麼我那賢惠孝順的長孫媳婦不該來侍疾么?還是庭哥兒你已經想好了要親自侍疾,打算為了遵從孝道先遞辭呈致仕了?”

“祖母無病,又何需侍疾?”蘭庭平靜如常。

“我沒病?我沒病你為何代我告病,把我囚禁在此不許我這一品夫人入宮參拜?你這是承認你大逆不孝詛咒尊長了?”

“祖母是想讓孫兒具書上請,革免祖母敕命?”

“你!你敢這樣做,難道不怕滿朝文武闔京世族斥你不忠不孝無君無父!”

“祖母若胡作非為,諸位族老可憑祖父遺書議出孀婦,庭遵從祖父遺令族老議決,請革祖母敕命何懼承擔誹議?”

“蘭庭,趙蘭庭!你眼裡難道就只有你的祖父?我可是你的祖母!難道就因為我不姓趙姓江,你就能夠目無尊長,你就能夠否定你身體里也流着我江家人的骨血?!”

“祖母又何嘗將蘭庭視為晚輩親人?”

“你這話真是喪盡良知!從你出生到現在入仕授官,除了顧氏的事兒,我樁樁件件有哪一件沒有順着你的意願?我過去何嘗不是處處為你着想?我想替你求娶晉國公的長孫女有什麼錯?董家的姑娘哪一點不比顧氏強?你生母過世得早,我擔心你被沈氏這繼母刁難苛虐,哪一時哪一處不記着敲打沈氏?我為何把着中饋權不交給沈氏,還不是為了你們兄妹兩個考慮。

我的確厭恨顧氏,是因她當真是聽從沈皇后的驅使!你知道你舅公家的六叔母是怎麼死的么?就是被沈皇后逼害至死,她不過是教誡了顧氏幾句,沒想到竟然就遭到了這樣的毒手,我為你着想,才不能放縱你繼續色令智昏!”

蘭庭看向他的祖母:“是么?老太太串通皇后害死庭之生母,也是順着庭的意願為我着想?”

那樁血淋淋的殘忍往事,其實他已經早有準備會在今日攤開在祖母的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