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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夫人卻因春歸的無動於衷而腸慌腹熱。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存在軟肋和逆鱗,彭夫人的逆鱗很多,軟肋卻只有她的兩個兒子。她心急於父親再得起複,為的也是如果父親若授要職,她便不再只有依靠趙洲城,兩個兒子入仕有了外祖父的提攜和支持,前程似錦得來更加容易。

蘭台和蘭閣是她的命脈,所以她絕對不能接受出婦大歸。

而事到如今也只有家主可以保住她不得休書了。

此時在彭夫人看來說服蘭庭必須先一步說服春歸,她首先要爭取春歸的和解才有望贏得蘭庭的原諒,她甚至開始慶幸侄子也有“色令智昏”的“家族傳統”,而庭大奶奶又確然具備“魅誘惑人”的姿色。

“我知道大奶奶不會輕信我的辯解,但大奶奶仔細想想,心姐兒會否對我這嬸母言聽計從?心姐兒唯二敬重的人,只有趙江氏和蘭庭,這回是趙江氏先說服了心姐兒陷謗大奶奶,趙江氏以為抓着大奶奶欺害小姑的罪名不放,就能要脅蘭庭休妻出婦,心姐兒早前可是咬定了大奶奶你先是辱罵欺凌,又再企圖將她推下寄鳶台!趙江氏是不是不依不饒,急着要把大奶奶定罪重懲?!”

“彭氏休要血口噴人!”趙洲城急得開始擼袖子,就要衝上前來進行武力攻擊了。

但他卻被趙清城和趙淅城一左一右拉住。

“你們兩個,難道也要縱容這毒婦謗害母親?!”趙洲城直到這時還有閑心指控兩個弟弟不孝。

“今日既行軒翥堂公審,是非黑白必應清明,二叔父不可阻止二叔母的陳述。”蘭庭看過來:“至於二叔母是否狡辯誣謗,庭與諸位族老自會理斷。”

彭夫人這才因為蘭庭的態度信心大增,跟着說道:“心姐兒雖說記恨庭哥媳婦,自然巴不得她被庭哥兒你厭恨,但也擔心聽從了趙江氏的話,由她出面謗害再被庭哥兒你識破,猶猶豫豫難下決心,趙江氏又令我說服心姐兒,給心姐兒支招,這事心姐兒的奴婢劍青,還有金鵲都能輔證。”

金鵲此時還在現場,她沒有因為心裡的仇恨便隱瞞事實:“奴婢親耳聽聞二夫人遊說二姑娘下定決心,二夫人說二姑娘若肯依計行事,擔保大爺不會識破是二姑娘陷謗大奶奶,且二夫人還威脅二姑娘,要是二姑娘違逆老太太,犯不孝之罪,再失了祖母的袒護,二姑娘日後在太師府便就當真眾叛親離了。”

“心姐兒答應行事,趙洲城卻不僅僅滿足於庭哥媳婦被棄,他計劃着趁此時機奪主治家大權,但這層心思他必需瞞着趙江氏,因為在他看來趙江氏也許會偏袒長孫阻撓他的計劃,且趙洲城拿不準庭哥兒會否包庇庭哥媳婦,他想着三叔和四叔兄弟兩是庭哥兒的左膀右臂,若無三叔、四叔支持,庭哥兒哪能如此輕易坐穩家主之位?他以為庭哥兒你縱然可以捨棄一個出身低微的妻子,卻斷然不會自斷臂膀,所以他才策劃文汲樓的陰謀,等着庭哥兒當眾包庇四叔,他便好質疑家主偏私縱容淫惡,先把治家大權掌握手中,庭哥兒若是不信,大可把白鷺、英仙二人嚴刑

逼供,此二人實則為……”

“住口,惡婦還不住口!”趙洲城這時當真是大驚失色,清城、淅城哥倆合力都險些拉不住他了。

蘭庭也才開口:“公審至此,相信諸位族老及親長已經明白軒翥堂一日之間三起風波均與內子無幹了,而今日本是除夕佳節,五房族親歡聚飲宴,為免子弟因為公審之事驚疑而生誹傳,庭需先勞諸位族叔、族嬸先行解釋安撫,至於惡亂者當何處治,稍後/庭當與叔祖、叔祖母商斷。”

事發軒翥堂嫡宗大房內部,出於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的教義,另四房的子侄也都能夠體諒蘭庭不便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議處親祖母及親叔父罪錯的心情,且他們縱然是不再參與之後的議決,各房也都有最高尊長見證商討,不會有損軒翥堂一門公正嚴明的規條。

而蘭庭之所以“清場”,當然不是為了包庇惡行,因為接下來的事便會涉及機要,仍然留在軒翥堂里的人,只能是機要的知情者。

人證除了金鵲之外,連白鷺和英仙均被斥退,因為她們的口供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

至於老太太,蘭庭也會請她退場,奈何老太太並不願意。

“庭哥兒難道就因為彭氏的一面之辭,就要將我親祖母和你的親叔父論罪處刑?!”老太太說不出來道理來,這時只能撒潑:“任是哪家,可都不容得這等大逆不孝的行為!”

“孫兒會將蘇嬤嬤送官法辦,相信祖母必然不信蘇嬤嬤會毀謗,只有蘇嬤嬤的供辭才能讓祖母心服了。”蘭庭是真心不耐煩再和老太太糾纏下去。

老太太氣得砸了鳩首仗:“是,是我交待心姐兒設計顧氏,但你怎麼不問我為何這麼做?!自從顧氏進了太師府的門兒,哪一樣事體現了她為妻為媳應有的賢良淑德?她妒悍,連和柔都容不下,為了一個通房丫鬟挑撥得你和你的外家反目為仇,你母親若還活着,容不容得下她這麼個悍婦!我跟你好言好語的說理你聽得進半個字去不?你耳邊有了顧氏的挑唆,越發不敬你的舅公,你舅公和幾個伯叔請了你多少回,你可去過安陸侯府拜望?顧氏仗着慈寧宮和坤仁宮的勢,不敬惠妃,連這樣的罪行你尚且偏袒,你有什麼資格再當軒翥堂的家主?就算你叔父想掌治家大權,也是為了防範你把祖宗創下的家業敗光,為的是趙門一族的榮辱打算!”

這話先就激怒了二老太太:“大嫂可休再開口閉口趙門榮辱,在你眼中何嘗在意過軒翥堂的利益。”

“二叔祖、三叔祖、四叔祖,如今情勢,庭只好請諸位宣讀祖父遺書。”蘭庭起身持禮。

二老太爺也早忍不住:“兄長辭世之前,就防着長嫂會以尊長之名逼迫蘭庭,兄長寫下遺書,並親手交給我等,倘若長嫂在兄長故世後,威逼蘭庭順從於安陸侯,助長惠妃不臣之圖,為免軒翥堂滿門獲罪為江琛、江惠妃誅連,經族議,可出孀婦,宣告我趙門與江家從此恩斷義絕再無干涉!”

這才有若晴天霹靂把老太太震愕當場,好半晌才哭出聲來:“趙謙這個老貨,他怎麼能,他怎麼敢?!我兄長待他

一直不薄,這老貨竟然忘恩負義……”

別說春歸因為涉及“機要”尚且留在現場聽這話後憤憤不平,蘭庭更加忍無可忍,二老太太卻不肯讓蘭庭擔負指責親長的“過錯”,有些話她也早覺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了,轉身面對還要撒潑的老太太:“當年翁爹因為江琛相助之情,明知你兄妹二人處境艱難,且那時的安陸侯府也早已落魄,翁爹不曾嫌棄你的家世,仍容你為長媳,要不是趙門的資助,要不是大伯的幫襯,江琛哪裡能夠獲得喘息之機,他運籌着奪回爵位也就罷了,不該的是把他的叔父一家斬盡殺絕!大伯正是識破了江琛的狠毒無情,才決意疏遠,大伯忘恩無義?真虧江氏你時至如今還有臉面胡說八道。

你捫心自問,當年江琛是不是為了攀附趙門,故意設計,他假模假樣施助,這才靠着這點所謂的恩義,讓你免遭你本家叔嬸的算計,嫁去破落門戶。大伯識破了江琛的偽善,可曾因此遷怒於你?你雖愚鈍淺薄,但大伯念及你並不像江琛一樣心狠手辣、詭計多端,且體諒你與江琛相依為命所以才對他言聽計從,大伯只是勸導你莫再助長江琛的貪慾,可你根本聽不進去,一門心思打算着還要和江家親上作親,意圖讓江琛能夠掌控軒翥堂趙門一族!

大伯這才徹底寒了心,但要是你不再胡作非為,大伯仍然不願將你逼入絕境,你好生在太師府在躊躇園養尊處優也就罷了,蘭庭也不會把大伯的遺書當你面前宣告,可你今日,是鐵了心的要把你嫡親長孫污陷為大逆不孝,為的就是洲城接任家主後,聽從於江琛的擺控,你這是在做夢!”

二老太爺長嘆一聲:“大嫂清醒些吧,有了兄長這封遺書,自兄長過世之日始,大嫂已經不再是軒翥堂的宗婦,庭哥兒是不願讓你難過,那時才沒有當眾宣告兄長的遺書。”

老太太抖着嘴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請三叔母先行服侍祖母回去躊躇園,從此無我准令,躊躇園中僕婦不能出府,安陸侯府的僕婦無我准令,更加不許再入太師府一步。”蘭庭道。

這就是徹底斷絕老太太和安陸侯府的來往了。

“趙蘭庭,縱然有父親的遺書,你軟禁祖母也是悖逆不孝。”趙洲城蹙着眉頭,但嗓音比起剛才來卻降了八度。

“侄兒是否悖逆不孝不由叔父一人之言定論,不過叔父為一己之欲殃亂蕭牆,侄兒卻能夠當著諸位族老面前證實了。”蘭庭看向彭夫人:“請二叔母繼續供述。”

“我有條件。”彭夫人此時卻已冷靜下來:“蘭庭,你二叔雖然是個混賬,但你心裡清楚,台哥兒和閣哥兒他們兄弟二人,對你可一直敬重,他們可從來沒有行為過不利於你的事,你不能遷罪於他們。”

今日因為是嫡宗大房的家亂,此時蘭台和蘭閣也都被蘭庭喚入軒翥堂,相比多少還知道一些內情的蘭台,蘭閣顯得更加驚疑無措,此時聽了母親的話腳底沒忍住一個趔趄,四老爺連忙將侄兒一把扯住,無聲的嘆了口氣。

二哥兒和四哥兒是兩個好孩子,卻難免因為父母的罪錯而受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