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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重陽節,東風館裡木末姑娘卻沒答應宴飲,這讓鴇母十分的憂愁,沒忍住和她另一個“女兒”竊竊的抱怨:“自打上回和英國公府的郎君鬧出那等流言,她請了六王爺商量,也不知怎麼的,竟像是和王爺起了爭執,這都過了多久?六王爺楞是沒再登門。也就是接了兩、三回溫秀才的帖子,旁人竟一概不理,這樣下去我豈不是真成養了個姑娘?!”

正說著怨言,便聽一個小丫鬟進來稟報,說是太師府里來了個小廝兒,自稱叫什麼湯回的,奉主家差遣,來同木末姑娘說幾句話。

鴇母是個“老北京”了,又是歡場上的人物,自然不會沒有聽說過太師府的名號,眼中先是一亮又跟着一暗,悻悻地道:“軒翥堂趙門雖說顯貴,說來我們家應該掃榻相迎,可論是太師府里哪位老爺少爺,既是衝著木末而來,也該先打聽打聽我家姑娘的習好,多少王公權勛要見,都是客客氣氣的親自來送名帖,我家姑娘還不見得接待呢,別說打發個小廝兒吞吞吐吐的拿出個說幾句話的由頭了,也太傲慢,太輕視我家姑娘了。”

卻被“女兒”一把拉住了小丫鬟,轉臉道:“母親莫急着拒客,我彷彿聽大阿姐提起過,曾經與太師府的趙大爺是摯友,指不定這小廝兒是趙大爺遣來的呢,女兒以為,母親還是先知會大阿姐才好。”

鴇母一聽這話,態度立時大改。

她是開妓館的,當然盼望着客似雲來,要若木末真樂意接客,她可不管客人是否傲慢,於是忙顛着小腳就往後頭的院子去,說話時卻突然忘了小廝兒的名諱,皺着眉頭半天想不起來。

木末聽到“太師府”三字時已然是從榻上坐起,求證道:“是不是叫湯回?”

“正是正是,正是這兩字兒。”鴇母一看木末這態度,簡直喜出望外:“我這便去把那小廝領進來。”

“不勞媽媽,我親自去。”話音剛落木末就已經走到了門帘前。

反把鴇母鬧得一怔,心說這小廝兒可沾了他主家的光,居然能讓木末親自相迎,別說從來沒有哪個奴僕下人有此榮幸,便是周王殿下,木末可都鮮活少自相迎的!就是不知小廝兒是否真奉的是趙修撰的差遣。

鴇母好奇心大動,自是追着去看熱鬧,還沒站穩,就上上下下把湯回好番打量。

穿的是細葛布衣,面料雖不算精貴,看得出針線做工很是講究,長着張討喜的圓臉兒,眉清目大,鼻樑挺直,是個俊俏的孩子,只是他瞧見木末這樣熱情,怎麼一點沒有受寵若驚的神色,臉上連絲笑容都沒有,就行了個普通的拱手禮?!

倒是木末噙了柔和的笑容,更讓鴇母吃一大驚她家這位芳魁,可是京城歡場上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千金難買一笑,所以得了個“賽褒姒”的名號,莫說多少歡客,便連她這鴇母可都沒見過木末笑得如此柔和。

又聽木末說:“多年不見,你可還好?”

“今日重陽,回府還有不少事務,不能在此耽擱太久,所以敘舊的話都免了吧,我有幾句話,替主人代轉姑娘。”湯回盯了眼珠子幾乎沒掉下來的鴇母一眼,言外

之意是希望閑人走開。

鴇母:!!!

若是換了別的家僕膽敢這樣和木末說話,還不被“咣當”一聲門扇打臉,可今日木末卻就不計較對方的傲慢,也看了一眼鴇母,仍是莞爾笑臉:“去我院子里說吧,那裡更加清靜。”

言外之意,也是閑人止步。

鴇母滿心的抓撓,她就想跟去圍觀該怎麼辦?

回過神來的時候,木末和湯回都已經不見人影了,鴇母跟去後院,卻見連院門都已經關上,還是從裡頭落了栓,推都推不開!鴇母只好遺憾的止步,想着等在這裡,待那小廝兒出來的時候,一定要問清楚他家主人是不是趙修撰,趙修撰和木末又有什麼瓜葛。

湯回這時已經在院子里站住了腳,一句話都不寒喧,直接便代轉蘭庭的話:“主人讓我告訴姑娘一聲兒,姑娘既說了讓主人評理的話,主人這就評理了,姑娘詆毀我家大奶奶的事兒,大奶奶既然不計較,主人也懶得追究,也算是看在當年的交誼份上,不再問責姑娘謗陷之行。”

話已帶到,湯迴轉身就走。

“逕勿當真只聽顧娘子一面之辭,不聽我的辯解?”木末臉上的笑容自然無影無蹤。

湯回心裡不耐,不過想到陶先生對他的好,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提醒一番木末:“大奶奶根本沒在大爺跟前兒提過姐姐一字,是溫郎君因為姐姐衝撞了大奶奶,特地來太師府賠禮,才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溫郎君的話,可是姐姐有意利用他,只說如今懊悔投身東風館一事,希望經大奶奶的路子,求得大爺在陶先生面前替姐姐轉圜,沒想到姐姐去見大奶奶,卻是為了質問斥辱。

我從前一直稱你為姐姐,而今看你被他人利用,念着當年交誼,最後提醒姐姐幾句話,姐姐所求的,無非清靜二字、悠然一生,雖如今身處歡場,只要姐姐願意,周王殿下仍然可以庇護姐姐不受滋擾,自在逍遙。姐姐也清楚周王殿下是看在大爺的情面上,且大爺也的確不忘過去的交誼,願意領周王殿下這個人情,讓姐姐至少能得安身之處,不受他人逼辱。

但這也是大爺唯一能替姐姐做的事了。

姐姐從來不懂功利,仍像從前一樣醉心琴棋書畫如何不好?還是少和溫郎君這類人交道吧,別看他們表面恭維,實則心中城府,又怎是姐姐能夠洞悉?姐姐一心想利用他們,到頭來自己反而被他們利用,若是再對大奶奶不敬……大爺可不會再念故人之誼了。”

湯回說完話就趕忙抬腳他竟然敢來這種歡場是非地,雖說菊羞姑娘也明白這是大爺的指令他不敢不從,可大爺卻沒說過讓他提醒木末的話,這要是被菊羞曉得了……心生誤會該如何是好?

卻聽一句:“湯回你給我站住!”

不死心的木末一把抓住湯回的手腕,眉眼間已如冰天雪地間的電閃雷鳴:“我不信逕勿竟會讓你如此折辱於我,你說,是不是顧氏指使你來辱我?”

湯回忍不住翻了個“菊羞式”白眼:好嘛,他的一片好心不被木末感激不說,反倒成了折辱!自己過去可真沒長眼,竟然還以為木末雖則身為奴婢卻好學上進

,是個冰雪聰明的姐姐,還是大爺……不,還是老太爺明智啊,一早就看穿了木末的不安好心。

什麼知己之誼?菊羞說得不錯,木末也無非與和柔一樣,覬覦的無非是大爺的美色!

湯回趕緊擺脫了木末,一溜煙離開“是非之地”。

院門口的鴇母硬是沒把人給攔住,只好去找木末打聽,剛一進屋,就看木末把一個賞瓶連水帶花的砸在一把瑤琴上!鴇母心疼得直吸涼氣那賞瓶就價值不俗,瑤琴更是千金難求,雖則說瑤琴是木末自己帶來的,但既然她已然賣身東風館,連人帶物可都歸東風館所有了!

春歸卻壓根不知蘭庭背着她干下的這一樁事,此時她正陪着王太后及宗親女眷在萬歲山的綺望樓飲談呢,才和舒娘子搭配着說了一段詼諧話,連帶着把張太后都逗了個喜笑顏開,可謂正值春風得意。

而正宴之後,王太后便和張太后“分道揚鑣”,單只請了易夫人、舒娘子、董明珠與春歸四人陪着她老人家去了西望亭繼續飲酒,知道春歸是第一回來萬歲山遊玩,王太后特意解釋了這裡的妙處:“山脊五亭,中望亭地勢最高,自來重陽節都是皇上及重臣賞秋的地方,咱們是不好去的,其餘四亭雖說地勢高低相近,但唯有西望亭景觀此季獨好,看看這一坡紅葉,我反正認為更美於菊色。”

春歸笑道:“娘娘既稱‘反正認為’了,妾身自然也只能‘橫豎認為’。”

舒娘子盯了一眼春歸,佯作嚴肅:“聽小顧這話,倒是並不認為的了,我曉得你不是張狂的性情,這話里和話外的意思必有不同,但得仔細要真圓回來了才好,否則我可不替你求情,縱容你譏損娘娘。”

董明珠便緊張起來,身體往春歸這邊兒靠了一靠,似準備好萬一春歸圓不回來,她這義妹也必須同甘共苦一齊挨訓。

“妾身讀過娘娘舊作,感慨世間萬物皆有獨到風情,如牡丹雖艷冠群芳,玉曇的孤潔之美難道就不算國色?娘娘的看法,花與花間硬要比取勝負都甚荒謬,更何況花與葉間評個高低?娘娘分明是看出了妾身在早前午宴上不敢恣意,堪堪吃得三分飽,很有大快朵頤的願望。聖慈娘娘在東望亭賞菊,所以娘娘特意讓妾身隨來西望亭,東西二亭間隔着中峰,妾身再是如何風捲殘雲,總不會被聖慈娘娘等貴人取笑了去。”

說完便動手,挾了一枚絲菊凍:“娘娘如此恩惠,妾身不敢辜負,就不客套了。”

王太后伸手來捏春歸的嘴,呵呵笑道:“真生了一張會吃會說的好巧嘴,拍個馬屁都能拍得天衣無縫,我那首詩,寫了可得二、三十年,連阿舒你怕都不知曉,她卻偏不知從哪裡聽說了,趁這時機立馬用來諂媚,偏我聽着,竟還覺得沾沾自喜,不好怪罪她一心只想着吃。”

“不算天衣無縫,不仍被娘娘聽出了?”春歸嘆息道:“娘娘如此明察秋毫,看來妾身還需努力精進諂媚之技。”

舒娘子第一個撐不住,也去擰春歸另一邊面頰:“還精進什麼?你再精進,我們這些人越發不能講話了,你可還是顧着些吃吧。”

西望亭里頓時一片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