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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龔敬宜也來了縣衙觀審,散場後龔望乖乖隨着老爹回了家,這讓龔敬宜甚至都感覺到了撲朔離奇——公審之前,實則蘭庭便已經謝辭了龔家,搬遷住進了趙氏一族的閑置居院,周王殿下當然也不會獨自賴在龔家,就連龔望這個龔家的大少爺,此時也儼然以周王僚客自居,毫不留戀的揮別老父親,尾隨周王而去。

於是乎龔員外就開始絮絮叨叨的教育兒子:“雖說今日經過公審,你的冤屈算是徹底洗清了,再無牢獄之災的憂愁,不過你可不能夠言而無信啊,殿下而今正是用人的時候,你再怎麼不願受拘,好歹陪殿下煎熬過這段時間,這才是真正的知恩圖報。”

龔望“好啊好啊”“是啊是啊”“這話有理”“此言不錯”的附和着,終於煎熬進了自家的院門,一把扯着老父親就進了書房:“爹,你當時是怎麼想到去求殿下救兒出獄的?”

“我那時哪知道那是殿下啊,就聽說桃源村命案,有幾個京城來的世族子弟竟然是童提刑的世交之後,所以我才想着死馬當作活馬醫……”龔敬宜突的醒悟過來把兒子比作死馬有點太不合適,乾咳兩聲:“你怎麼問起這個來?”

“阿爹,今日可是驚動了錦衣衛啊!張況岜一家人只怕得直接押送詔獄了!阿爹想過沒有因為靜玄之死鬧出這麼大的風波着實驚悚,而且今日殿下的態度……我不信趙副使會把如此重大的案情隱瞞得密不透風,甚至於驚動錦衣衛都不先和殿下商量,殿下至少應當知道張況岜罪涉謀逆,但殿下卻一直瞞着我,今日公審時還跟我在那兒演戲呢。”

龔敬宜沒怎麼聽明白,但也突然有心驚肉跳的感覺:“森林的意思是……殿下懷疑是我們嫁禍張家?”

“當然不是。”龔望伸手,手臂往老爹身上一搭:“要真是這樣,今日下獄的就不是張家人了,爹,我們也許是被人利用了,有人借咱們這起官司引得殿下和趙副使注意張家,這當然和靜玄無干,事情已經涉及了皇儲之爭,所以我的爹爹,你仔細想想,究竟誰跟你說的桃源村命案?”

“是你舅舅啊……你總不會懷疑你親舅舅吧!”

“舅舅現在還在京城呢!”龔望簡直恨鐵不成鋼。

龔敬宜才如夢初醒:“是你舅舅的好友,嗐,就是你簡叔,是他跟我說的桃源村命案,也是他讓我去求趙郎……就是殿下!但也不能說是殿下……總之我當時只以為殿下和趙副使是兄弟兩,就找去了葛老爺的庄宅……琅昕和你舅舅可是過命的交情,你也不能懷疑你簡叔吧?!”

龔望拔腳就飛奔而去。

他出現在周王殿下面前時,尚且氣喘吁吁:“好殿下,你再相信小子一回!”

周王:?

眼看着龔望竟然一咬牙跪了下去,周王連忙扶住:“你跪就跪,咬牙切齒個什麼勁?”

龔望:……

只好懊惱的張嘴:“蛋煞啊磕枝秀里怕丫差噶差掐嗲。”

周王閉了閉眼:“別裝瘋!”

“殿下我可接受兩排牙齒乾脆敲掉。”龔望無比的諂媚:“我就

是先習慣一下沒了牙齒要怎麼說話。”

周王有點想永遠的閉上眼睛。

眼睛閉上良久竟然都想不起主題在哪裡,周王自己也咬上了牙:“別裝瘋!”

“好殿下,小子已然徹底清醒了,小子雖是無辜被張洇渡這個沒良心的陷害,但這樁冤案之所以能夠驚動殿下和趙副使,都是因為簡琅昕居中搗鬼,家父樸魯,未察陰謀,望殿下轉告趙副使明察。”

“為何要讓我轉告?”周王牙齒沒松,原意是認為只要他相信龔敬宜父子的清白不就好了么,需得着蘭庭的意見?

但龔望顯然沒理解周王的言外之意:“不是趙副使太可怕了么?小子今日才親眼目睹了趙副使主持的公審,着實……生怕自己緊張得結結巴巴在趙副使面前說不清楚話。”

“你要真清白無辜,犯得着心虛?”周王甩了個白眼,揮揮手:“罷了罷了,你先滾回家去吧,我們從始至終都不認為這案子是龔員外利用你小子行的苦肉計,你滾回去等消息。”

這位殿下也不得不承認,是否還能收下龔望這麼個僚客入他麾下,的確需要先得蘭庭的首肯,不過這一定不是因為他堂堂親王的權力竟得受蘭庭掣肘,而是他從諫如流,尤其在競儲之役如此重大的事體上更加不會任性輕率。

“就不能讓小子留在這裡等消息么?”龔望哭喪着臉。

“隨你。”周王笑出陰森森的兩排白牙:“要被判有罪,倒省得再去龔家逮你了。”

龔望被丟在院子里,呆站了半晌才鬆口氣:總算是我反應還算敏捷,這下僚客算是穩了,雖說其實當不當這僚客完全可以隨緣,不過好容易才能結識周王和趙副使兩位如此有趣的人物,和這等人物同進退共生死,大幹一場才符合把人生過得波瀾壯闊的壯志,否則平平淡淡遊手好閒的耗完一生,真是辜負了本少爺不同凡響的頭腦。

周王不知龔望已經胸有成竹且鬥志昂揚的準備着和他同生共死了,倒是極其期待着今日顧宜人準備了多少美味佳肴為他們慶功——是的,春歸這時已經聽蘭庭親口講述了庭審過程,所以早早便讓人請了莫問小道過來——要知袁民安的案情,這回當然還是藉助莫問的“道術”才能夠詳細告知蘭庭,在張況岜沒有絲毫防備的情況下,蘭庭在徵得周王認同後將案子移交錦衣衛部,如此才能在張況岜名下的所有礦地布下天地羅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莫問必須佔據“首功”,雖然小道自己都着實有些心虛。

但這不妨礙周王完全被小道征服,他率先便酒敬小道:“要不是道長發覺張家宅院上空罩有陰氣,悄悄作法征問亡魂,便是逕勿怕也想不到靜玄竟然是因為無意間窺得此事才被殺害,就更不提察覺張況岜這些年竟然膽敢盜運鐵礦了!道長具備此等高術,小王雖覺驚奇,可再不敢有任何猜疑了,小王為過去的自大,得向道長賠聲不是。”

這杯酒莫問喝得有些燙喉嚨,忍不住瞥了一眼真正的“高人”春歸。

蘭庭也酒敬了小道,卻提醒周王:“通靈招魂之術太過玄奇,不宜過度聲張,尤

其這件案子背後牽涉太廣,把小道長置於風口浪尖着實有害無益,所以我已經想好辦法應付錦衣衛部,說是早已留意張況岜名下礦地才來了個順藤摸瓜,且張況岜自己也懷疑袁民安生前已將他的罪行透露,殿下這話,今日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不可再透露張揚。”

周王頷首:“張況岜一黨被一網打盡,錦衣衛必定能夠察實其罪證,這下連尤典教都難以脫身了,而與這案子有涉的官員,幾乎盡為齊王黨,我那位二皇兄,這回就算饒幸保住性命,怕也得去鳳陽高牆渡過殘生了吧?”

競儲者少了一位,接下來秦王就是唯一對手了。

但蘭庭卻搖了搖頭:“沒這麼簡單。”

周王:?

“我之所以建議殿下把案子移交錦衣衛,為的就是不讓這樁看似鐵證如山的案子結果因為競儲再度變得撲朔迷離,反而有了手足相殘相互謗害之嫌。尤典教只是個工部侍郎,他沒有膽子私造兵器策劃謀反,但他確然是齊王黨無疑,所以他不可能供出齊王,我估計他會‘畏罪自盡’,這條線索會斷在尤典教身上,齊王畢竟是皇子,依皇上的性情,不會因為表面證據便下決心治罪齊王,且我起初便在懷疑靜玄命案原本已經平息,龔敬宜找到咱們申冤太過巧合。”

周王這才想起龔望還在外院等消息,就把這事說了。

“他反應倒快,我原還想着明日親自問證龔敬宜呢。”蘭庭蹙着眉頭:“簡琅昕,這人的名姓我從前未曾聽說過。”

“盯着他,不怕察不出幕後推手。”周王道。

“盯是要盯的,不過簡琅昕遊說龔家的目的倒並不一定是知諳張況岜盜運鐵礦的大罪。”蘭庭喝了一口酒,輕輕放下酒杯:“也不能排除他及幕後推手,起初只是為了讓咱們先與齊王黨拼奪,那麼簡琅昕要麼是秦王的人,要麼是八皇子的人。”

因為就算沒察明張況岜盜運鐵礦的罪行,他串通唐李杜誣謗龔望殺人,這兩個又都是齊王黨,袁箕一定不會坐視,周王、齊王矛盾一旦激化,雙方便會相對忽視秦王,而八皇子原本就沒有參與競儲,但要若他真是魏國公輔佐之人,也可坐享漁翁之利。

“所以逕勿認為龔望究竟可不可信?”周王問。

“自從龔望提醒殿下留意張家的礦地時,我便徹底不再懷疑他了。”蘭庭道:“龔望雖然放曠,頭腦卻比張洇渡更加機警,要他背後有人指使鬧出這麼一樁苦肉計,他必定不會出言提醒殿下惹火燒身,我只是沒想到他還能這麼快反應過來龔家被人利用,倒是比我預料之中更加機警,甚至還諳權術之道,他既自願為殿下僚屬,庭應當恭喜殿下又得一員幹將。”

周王甚是自得:雖則我在察案審獄上能力比逕勿稍有不及,但直覺和眼光那是相當精準的,我不早說了龔望必定不是兇手?且從來都覺得這小子可以信任。

他剛沾沾自喜的飲了杯酒,就聽蘭庭道:“另外還要恭喜殿下,臨安婁氏,必定也能心甘情願為殿下效命了。”

周王:?

這可完全不在他精準的直覺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