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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君青藍愣了愣。

起火的時候她就在不遠處看着,雖然她並不曾親身體驗過烈火焚身的痛苦,但她那時的內心卻比被真的烈火炙烤時還要疼痛。

這一回,大約是她第一次故地重遊。前後兩次皆五內俱焚,哪裡還有心情去研究旁的事情?

“秦府佔地極廣,府內又開鑿了內河,與護城河相連,各處院落中也挖了不少的池塘,怎麼可能一夕之間燃起那麼大的火?”

李從堯的話便似一石激起了千層浪,君青藍的內心立刻激蕩了起來。從前瞧起來極不起眼的一些細節,現在忽然就成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疑點。

她艱難側過了頭去,瞧向眼前焦黑的地面。秦府往日的輝煌已經半分不見,但她的腦海中還能清晰的回憶出院中一草一木。母親愛花愛水,父親便特意為她引了護城河水入府,又取用這些活水開鑿出了數個池塘出來。

秦府曾經是管州府最美麗的地方,無論春夏秋冬總有鮮花盛放。在這裡,藏着她最歡樂的童年。

“的確……。”她訥訥開了口:“的確不可能起火!”

莫說是將整個秦家焚燒殆盡的烈焰,即便是小小的走水,在這樣的地方都不可能。秦府中處處有水,步步有花,任何的火苗都能被立刻給撲滅了,即便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場火一定有問題。

“我們再朝前走走。”

君青藍半垂了頭顱,眼眸再不似方才總四下遊走,眼中的悲涼也在那一刻消失不見,只余往日一般的清明。只有時刻保持清醒,才不會叫她錯漏任何有用的細節。

李從堯也不說話,默默跟在她身後。眼看着女子纖細的身軀忽然停步,月色中屹立不動。

“怎麼?”李從堯挑眉。

“這裡……。”君青藍側過頭來,深深吸了口氣:“這裡,便是我從前住的院子。”

女子手指在腳下地面處指了指:“這裡有一顆秋海棠,是我同哥哥一起種下的。”

她小心挪動着腳步,丈量着地面的尺寸:“這裡種了棵大榕樹,每到夏天,紫色的榕樹花便像鈴鐺一般垂下。哥哥在榕樹上綁了個鞦韆給我,這裡便也是整座院子中我最喜歡的地方。而那裡……。”

她遙遙朝着遠中某處指去:“種了大片的玉蘭。玉蘭,便成了我院子里最多的花。”

李從堯眯了眯眼。難怪當初讓君青藍住在清露園時她會那般喜歡,原來竟是這麼個原因。

“莫非……。”君青藍面上神色一僵,忽然變得凝重。

飛快在周邊的廢墟上轉了數圈,面色變的越發難看。

“我院子中的樹木是家中最多的,樹齡大多也最老。所以我懷疑……。”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晦澀:“懷疑,這裡就是起火點。”

這話便似一把刀子,狠狠刺入到了君青藍的內心深處,再不斷的翻絞。雖然起火時她並不在府中,但她仍舊不能夠接受,是她院子中的火毀掉了整個家族。

“你確定?”李從堯眉峰

只微微一動,瞧着君青藍。

“恩。”

君青藍雖略有些沉吟,到底還是堅定不移的點了點頭。

“我院子里老樹多。因為小的時候曾經不慎失足落水,父親便命人將我院子周圍的水源盡數給填了,然後又重新種了花。我的院子是唯一遠離水源之處。而且……。”

她緩緩蹲下身去,抓起地面上粗糙的黑灰:“我仔細比對過地面上的土壤。這裡的土壤比別處的色澤要淺一些。雖然區別極其細微,但……若有心觀瞧,還是不難看出。”

“起火的原因……”

“應該是遭了雷擊。”

李從堯站着沒動,目光卻瞧着身側五尺之處一株參差的焦黑樹榦。那樹榦邊緣並不齊整。遠遠瞧去雖也如廢墟中別處一般黝黑,但,樹榦最內側的那一圈卻分明還透着些微的白色,儼然並沒有燒透。而且,這株樹榦焦黑的程度並不均勻,正南的那一側有拳頭大一塊深深凹陷下去,似鐵器一般的明亮。

這一切都是雷擊後起火的癥狀。然而……即便是被天火引燃,也斷然不至於燒毀了整個秦府。

“府里,一定事先被人放了助火之物。”

君青藍半眯着眼眸,到底是什麼助火物如今不得而知。所有的證據都已經被歲月泯滅,唯一能夠確認的便是,秦家這一把火不同尋常。

“明日咱們去拜訪下黃仵作。”君青藍沉聲說道:“當日他走遍了整個秦家,定然知道許多如今再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君青藍還要開口,卻見李從堯忽然將手指豎起在唇瓣邊,狹長鳳眸里也在那個瞬間陡然變的冷凝如冰。下一刻便見他將手指輕輕一揮,耳邊似有細微風聲擦過。夜風將君青藍衣袂捲起,微微蕩漾。

黑暗中陡然有一聲悶哼傳來,下一刻便見有碩大一物從天而降,直直砸在二人眼前的地面上。

黑灰便似一層薄薄的霧,自地面升騰而起,卻在盪開的瞬間被李從堯衣袖一揮,給遠遠扇了出去。君青藍就在他身邊,自然不曾被黑灰沾染,然而,地面上那人就有些倒霉了,本就被唐影摔的不輕,又被從天而降的黑灰澆了個滿頭滿臉,狼狽不堪。

“公子,這人怎麼處置?”唐影抬了腳,重重踏在那人身軀上,叫他動彈不得。笑吟吟瞧向了李從堯。

若不是初來管州府人頭不熟,加上不可過早暴露目標,這人怕早就成了一具死屍了。

君青藍瞧向地面上那人。他原本穿了身月白衣衫,此刻卻已經成了一片斑駁的灰。他倒在地上沒有言語,也不知是否昏了過去。從這個角度瞧過去,只能瞧出那人身材頎長而勻稱,個子應該不低。

“不必留着。”李從堯不在意的說道:“乾淨些。”

“好咧。”唐影舔了舔唇,才要結果了那人性命,卻忽然聽到君青藍喊了一聲慢。

二人側目瞧去,君青藍走到那人身側,俯身自他攥緊的手指中扯出破碎的一塊黃紙出來。瞧那材質,該是麻紙,形狀似半個銅錢。這是……紙錢?

君青藍眯了眯眼,仔細瞧向地面上的人。忽然就驚呼了一聲:“墨白?!”

地面上那人是陳墨白!竟然是陳墨白?!

李從堯狠狠皺了眉,他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對唐影沒有直接殺了那人這麼介意。

君青藍抱起陳墨白的身軀,將他的頭顱放於自己膝蓋上,抬袖子三兩下擦乾淨了他面頰上的黑灰。月色里,那人微合著雙眸,靜謐安詳。

“墨白,醒醒!”

她用力搖晃了數次,終見陳墨白緩緩睜開了眼睛。男人的眼眸溫潤而明亮,瞧見她的那個瞬間忽然彎了一彎,似一彎月牙。而在那月牙之中駐進了光芒萬丈的暖陽。

“你也回來了?”

君青藍愣了愣,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面頰。她並不曾洗去面頰上的易容,此刻頂着的是個陌生男人的臉。陳墨白居然……認出了她?

李從堯忽然上前,一把攥住君青藍手腕,不由分說將她自地面上大力扯了起來。這一下突如其來,誰都不曾防備,眼看着陳墨白身子一顫,頭顱卻並沒有磕在地面上。

“抱歉。”李從堯面沉死水,淡漠無痕:“你認錯人了。”

言罷並不肯有片刻停留,扯着君青藍就走。

“我這一生絕對不會認錯阿蔚。”陳墨白寸步不讓,朗聲說道。

李從堯皺眉,竟真的沒有再走。他居高臨下瞧着仍舊匍匐在地面上的陳墨白:“我們今日一行原本就是個秘密,怎麼就能碰到你?”

陳墨白並不急答話,先緩緩起了身,隨意將身上黑灰打了一打,瀟洒俊逸,謫仙般清貴:“我早就回了管州府。既然回來了,便該來祭奠下義父義母,今日已經是第七日。”

所以,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比你回來的早,更比你有心。

李從堯眯了眯眼,狹長鳳眸里分明迫出一抹幽寒:“你膽子倒是大的很!”

秦家到底是謀逆之罪的罪臣,他們今日查探都是趁着夜色悄然行事。陳墨白居然一連七日祭奠,是嫌棄自己死的不夠快?

“還好。”陳墨白微笑着頷首:“墨白區區殘生,哪裡抵得過當日與義父義母的情意。”

“阿蔚。”他瞧向君青藍微笑着說道:“我如今在原先的舊宅中落腳,你若有要事,知道該去何處尋我。”

君青藍點頭:“知道。”

“那我便先告辭了。”

男人頎長身軀逶迤而行。分明是臟污的衣衫,行走間卻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安詳,叫人挪不開眼,君青藍獃獃瞧着他的背影。曾經,也是在同樣一個地方,她曾無數次瞧見過那人的背影,每一次都覺得不舍,卻從不曾如今日這般複雜。

他傷好以後就悄悄離開了端王府,不曾給她留下隻言片語,卻不曾想,他竟然也回來了管州府。故地重遊,他和她卻早不是當初那無憂無慮的孩童。他們到底……錯過了。

“唐影,回府。”李從堯忽然轉身,朝着廢墟外大踏步走去:“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