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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林住在公司一個空閑的雜物間里,可以省下房租,還方便。大約十平方左右的房間很簡單,放着一張床,一個塑料的簡易衣櫃。雜物很少,保衛處很照顧徐林,象徵性弄了點保衛用品來放着,就是雜物間了。

黯淡的節能燈一直亮着,以至於使徐林的臉色顯得有點青色。他一直想着父親,又想起那隻蝴蝶,三色基調的靈活的蝴蝶。

拿出電話就看,凌晨一點。徐林想想還是撥了出去。

“你發春了?”電話里傳來老莫迷糊的聲音,顯示他抱着老婆睡了。徐林隱隱聽見電話那邊有四川口音的女人嘀咕幾句,然後老莫的聲音清醒了些:“公司有事?”

“沒有。想問問你看過多少武俠?”徐林說。

老莫真想操起貴州話招呼他一下,忍了忍才說:“多了,記不清。”

“有沒有邪及道?”徐林一直覺得父親有不對的地方,又不願意往這方面深入去想。

阿莫滔滔不絕,徐林到一半就不想聽了,出自父親口裡的,和老莫的是兩個概念。他最後問了一句:“你覺得有江湖嗎?”

“你不是說可樂是江湖?”老莫的語氣已經不滿。

徐林掛上電話。本來還想聊幾句,不過他怕老莫明天上班時臉上有抓印。他那個四川婆娘很漂亮,身材也挺好,就是嗓門大,手重。

徐林想了想,也許父親並不糊塗。身不由己的地方就是江湖。

徐林進入特種部隊是身不由己,按道理只看他的身材和氣質不會有人看中。可恰恰相反,真有人專門選中了他。他後來分析是自己相對有文化,沒有任何一個親人,這就是有人相中的原因。

事實證明選擇徐林是非常正確的,體能反應各方面考核中,他近乎捷豹的敏捷讓熟悉人體構造的軍方人員側目,接受東西之快讓教官驚嘆。軍方以訓練一個普通士兵的子彈就訓練出來了一個頂級狙擊手。那時徐林不是很明白,也許是天賦問題,也許是父親從**迫做的那些古怪東西?

小時候,徐林以為父親是高手,教了自己內功。結果他和高年級同學較量,被打得滿地找牙。那以後他不再狂熱崇拜父親了,只把父親說的當小說聽。隨着年紀增加,接受着正規義務教育的徐林,思想逐漸和父親背道而馳。可他不敢說,那個時期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差,話也越來越多。開家長會的時候,很多人都以為徐天宇是徐林的爺爺。可他是父親。

特種部隊的幾年徐林很困惑。雲南民族多,接壤的國家多,經濟文化各方面相對落後點。因為地域特殊,境外毒品是一直威脅着中華民族的毒瘤,隱蔽活動在新疆西藏等地的****也對這裡感了興趣。這樣的條件下,一支兇悍精良的部隊誕生了,徐林是其中一員。

作為共和國衛士,如果能順利走完五年服役,會有個令中國大半人羨慕的前途。他會有光輝的擋案,進入政府部門享受高待遇,然後娶妻生子,忘記那段血腥的日子。可徐林很難做到,也許因為天性、跟着父親從小念經,可作為特戰群的頂級槍手,奪命的子彈一般不是從他的槍里射出。他總覺得,即便是魔鬼,也要經過審判才該死。

最後一次任務,徐林的猶豫,一個戰友犧牲。他的軍旅生涯走完,沒有擋案沒有補償,有的只是曾經服役兩年的一筆,後面三年為失業狀態。徐林有點遺憾,除此外沒太多感覺。

今天註定面對不眠之夜,他想的很多,踏入城市沒幾個月就思念老家了。其實他不知道真正的老家在哪?只知道沒滿一歲的時候,在江南,有人把自己送給了父親,然後父親在雲南一個小縣城將自己撫養長大。

緊靠縣城有一座美麗的秀山,山上清新優雅,有許多寺廟院落。充滿靈秀氣息的山腳下有排排民居,那裡的人們樸實,其中一個小院內的小樓上,二十平不到的一間木房子里,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孩在那生活了19年。一直到父親去世,徐林踏入軍營。

徐天宇沒有正式工作,每天很早會帶徐林把秀山跑一遍,時快時慢,讓他做些奇怪的呼吸、意念等類莫名其妙的東西。開始徐林很興奮,不過在高年級同學的球鞋下躺倒後,他知道內功是騙人的東西。不過即便如此,充足的氧氣和大運動量,也帶給了他比同齡人優秀的活力。

徐林上學後,徐天宇會在那條往來着樸實人們的小街擺個地攤修鞋,19年如1日。徐林記得,父親去世的那天依然去了一個上午,替幾個小孩補了破損的球鞋。

其餘時間徐天宇不停念經,這不奇怪,秀山周圍信佛的人很多。可同樣也讀經的徐林發現父親念的經文、解釋的經文和別人有些不同,很小的差異。甚至寺廟裡的和尚也聽不出的差異,徐林聽出了。他曾經詢問,換來一頓暴打。那是那個慈祥的老人惟一打他的一次。除此外,徐林發現父親很強,除了佛經文還念道經。不喜歡被打的他沒有再問,也沒對任何人提及。。。

長時間的回憶讓徐林有點困,又睡不着。這不經常發生,除了服役期殺過人的那些晚上,二十幾年來徐林都睡得很安穩。越來越煩躁,他第一次覺得燈光有點暗,仔細看,似乎整個房間內環繞着一層不容易發覺的暗灰?

揉揉眼再看,越來越暗了。他有種極度鬱悶的感覺,難以喘息,體內血脈不順暢,心臟似乎要破胸而出!

他甚至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已經睡了,還是發生了傳說中的夢魔?很像夢,卻又覺得沒有睡又沒有醒,極力想由夢裡醒來卻無動於衷,心慌得厲害。即便面對生死邊沿,他也從未如此?

“般若波羅蜜多。”他念了一句。

具體是發出了聲音還是沒發出聲音他不清楚,不過不重要,按照父親的解釋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波羅蜜心咒已經出現。

“啊——”徐林猛然坐起,床鋪和衣服全部濕透。他甩甩頭,不知道是夢還是什麼,心跳依然非常快,抬頭看看,房間里已沒有了那隱約的灰霧,燈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暗了。。。

早晨似乎來的快些,這幾乎是徐林感覺最短的一個睡眠。他依然精神,換過衣服,到人力部報道,完成了並不麻煩的手續,弄了個似模似樣的茶杯,在綠茶和報紙的陪伴下安穩打發了一早上。

“呀,你是不是中獎了?”下午樓道里,一個平時熟悉的年輕女人駐足打量他。

徐林低頭看看身上,金羚買的阿瑪尼果然很有收視率?

想到金羚他感覺不好。她看不起自己,並且很虛偽。這麼想着倘然了點,覺得不用把錢還給金羚了,至於她愛怎麼想無所謂。徐林不很在乎這些,任何人問做什麼的,他都會很快回答“保安”。

就如小時候,同學們知道他沒有母親,但故意問:“徐林,怎麼沒有見過你媽媽?”那時他會說:“我沒有媽媽。”有時同學們會故意問他父親是幹什麼的,徐林回答“補鞋的”。同學們會笑,甚至老師也會笑。不過不會永遠笑,笑到沒有笑的時候,她們偶爾也會想起,那個老人替很多人補過鞋,補的好,價格公道。。。

下午拿着對講機四處轉,徐林隱隱想去見金華,具體什麼目的不清楚,也許想證實一下現在她看自己的目光,又或許想探知一下金羚來找的事情。他有意無意繞到過頂樓幾次,金華的辦公室卻是緊緊關着。

臨近下班,徐林散步一樣繞最後一圈。這樓不很高,只十五層。在這個新發展的城市這樣的樓有點久遠了,不過地段好,屬於昆明市區中心,離市政府很近。徐林很佩服金華,一個獨自打拚的女人擁有兩間規模不小的建築公司,和黃金地段的一整座大樓。也許這就是他想見她的原因。他對事情一向有點淡,不過不影響年輕人崇拜偶像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