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霜知道，雖然趙墨城一直都沒有說過，可他心裡對宸浩幗還是有念想的。她是醫學博士，懂點心理學，看得出來趙墨城的內心深處對宸浩幗始終是存着一絲善念和希望的。

果然，她看到趙墨城愣了愣。忽的，她聽見趙墨城笑了出來，笑容里是她很少見到的冰冷：“那又如何呢？一句不是心甘情願就能毀掉他曾經做過的事情嗎？那是不是我在喝醉的時候打你一巴掌等醒過來的時候忘記了就可以否認掉這件事情？做過就是做過。”

雲小霜沒說話。

她覺得趙墨城的話很對，但又覺得有些不對。

想來想去，她支持趙墨城說的。

做過就是做過，難道一句他不知情就可以讓已經死去的魏婉兒活過來嗎？一句不知情就能讓趙墨城這些年來受到的罪過一筆勾銷嗎？

如今是趙墨城自己強大了，若是他還如曾經那般弱小，此時恐怕連骨頭都已經找不到在哪兒了。

“我可以幫你把他的蠱毒解開。”雲小霜道。

殺人誅心。

她相信十幾年過去，魏婉兒在宸浩幗心中的地位還是很重。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這些年來都做過什麼事情，心中的痛苦足以將他折磨至死。

趙墨城頓了頓，搖頭說：“不需要，噁心。”

“嗯？”

雲小霜想了下，明白了。

他不想讓魏婉兒存在宸浩幗的心裡，他覺得，宸浩幗只是想起魏婉兒，都是對魏婉兒的一種玷污。

他不想讓自己摯愛的娘親被眼前這個讓他感覺到噁心的男人有絲毫的玷染。

隨着舞-女樂師上台，百花節正式拉開帷幕。

舞-女矇著面紗，隨着歡快的音樂翩翩起舞，歡快的心情隔着面紗也能從眼睛裡流露出來，原本心情有些煩悶的人此時也舒緩了許多，注意力逐漸凝聚在舞-女和音樂的上面。

皇上和皇后緩緩而來，帶着溫和的笑意和大家打了招呼，隨便挑了個糕點吃了一口，示意大家可以吃點東西後，同樣將注意力放在了舞-女和音樂上面。

可實際上，他的目光卻時不時的落在趙墨城的身上，眸子裡帶着探究。

趙墨城就像不知道這件事情似的，不看舞-女只聽音樂。在皇上動了前面的食物後，他也不客氣的拿起來雲小霜盯了許久的果子，親自剝了皮遞到了雲小霜的嘴邊。

要吃給遞東西，要喝給端杯子，伺候的無微不至。

皇上神情古怪的瞧着這一幕，看看自己前面的水果，看看一邊吃着東西一邊盯着舞-女看的皇后，忽然覺得盤子里的水果更加不吸引人了。

“這趙墨城雖說幼年走丟，這習慣卻是隨了他爹了。”

皇上在皇后耳邊低聲說了句，引得皇后忍俊不禁。

她朝着趙墨城看了眼，又朝着宸浩幗看了眼，說：“耳濡目染的吧。不過，皇上，侯爺今天的狀態瞧着似乎有些不對，你看看，倒水都差點灑出來。”

皇上意味深長的將目光重新落在了趙墨城的身上，說：“可能是沒有睡醒吧。”

他覺得逍遙侯這老糊塗到了現在都還沒有睡醒，他都把這老糊塗的兒子放到面前了，不知道珍惜也就算了，那刀子還跟不要錢似的往人身上捅。

現在見着面了，看到人不理他了，知道失神了？也是活該。不過，趙墨城的表現簡直是讓他大跌眼鏡。

原本以為牽制住逍遙侯就好了，丞相那邊他想想辦法，大不了拖個十幾二十年拖死他，沒想到趙墨城的本事竟然可以和丞相抗衡。

雖說還是比不上。

“皇上似乎非常喜歡趙墨城這小子。”在皇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趙墨城將近一分鐘後，皇后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夫君的不對。

皇后跟隨皇上許多年了，從未離開過。老話說皇家的人不配擁有感情，但是在這種亂世中，誰不想讓自己的感情有份寄託？

經過長達三年的考驗後，皇上開始對皇后一點一點的放鬆了警惕，而皇后也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這次皇后開口，皇上也沒打算瞞着他，如實回答：“這孩子模樣長得好看，討朕歡喜。更重要的啊……”

他的話沒說完，但是皇后只讓他說出了前半句便已經打斷了他：“皇上眼光倒是不錯，本宮也覺得這孩子模樣長得好看，和婉兒能有七分的相似。只是可惜了是個男兒身，若是個女兒身，怕是要迷倒這京城的一片男兒。”

她說完，調笑般看着皇上，道：“恐怕就連咱們皇上也逃不掉了。”

皇上將她摟進懷裡，眼睛一瞪，道：“皇后，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朕是那樣的人嗎？”

他說著，思緒就已經跑了，半是好奇半是期待的問：“不過，皇后，你說趙愛卿如果是個女人，會是什麼模樣？應該是挺漂亮的，當朕的妃子朕應該不算吃虧。”

皇后忍俊不禁，握着小拳頭輕輕的砸在了他的身上，嬌嗔道：“您還說您不是見色起意的人？”

“誒，這詞用的……”

皇后掩嘴淺笑，看起來非常開心。

與皇上打情罵俏之餘，皇后也掃了眼恩愛的趙墨城夫婦，眉宇間起了一絲擔憂，道：“皇上，稍後他們夫妻二人就要分開了。您若是真的喜歡趙墨城這小子，還是得派人盯着點。”

“皇后，你的意思是……”

“不錯。這雖然是皇宮，這些大臣們的夫人也不跟生活在後宮的女人似的有恃無恐敢在這裡動手，可萬一呢？孟夫人和趙夫人之間的仇恨不是千金萬銀磕頭道歉能夠解決的，皇上，女人最懂女人，該防的時候的確得防着。”

“好，朕知道了。”

皇上撫平皇后皺起的眉宇，眼中的溫柔阻攔不住。

他明白皇后心中擔心的事情，但是並不在意。

後宮女人的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他多少也聽到過，在他幼時還未成為太子之前也經歷過太多的事情，但他並不認為這些大臣的夫人能夠膽子大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腳。

直到皇后提醒他的時候他才開始真正的注重這件事情能夠帶給雲小霜的危險。

雲小霜和孟小蘭中間的仇恨太重了。

她們之間的仇恨已經不止於宸然好好端端的大男人成了廢物，更有命、名譽等的仇恨。

但凡抓到機會，都想往死里弄死對方。

還不能讓對方死的太過輕鬆容易。

得折磨。

皇上看了翰林院學士林紀元一眼，眸光往旁邊滑了一下。正巧遇到舞-女跳的激烈，大笑着鼓掌誇讚舞-女的舞技。

林紀元端起茶杯，抿了口，小聲地說：“稍後你們離開，你多照顧着點趙主事的夫人。”

他原本是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裡的，但他曾經是皇上的老師，教給皇上許多的道理。

也是他陪着皇上走過了曾經最艱難的日子，如今動-亂，他已經七十歲的高齡，可也常伴皇上身邊，不曾離開。

因此，皇上不管有什麼聚會都會帶上林紀元，讓眾人明白他的地位，告誡那些想要對他下手的人都老實點。

林紀元的夫人吳姝，今年也已經有五十多歲的高齡了，就算平日里保養的再好，也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迹。

即便如此，微微笑起來也還是帶着親和與靈動。那雙漂亮的眼睛似乎沒有經受過任何歲月的洗禮，乾淨的不染塵埃。

她聽到夫君的交代後，看向了坐在自己斜對面的趙墨城夫婦，忽然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在她與夫君面前，這兩對兒小夫妻顯得是那麼年輕，那麼活力，那麼……恩愛。

吳姝看着他們，想到了很多。

想到那個名動京城的美人兒魏婉兒，想到了宸浩幗夫妻曾經的恩愛，想到了……她那個走丟了許久的孫女。

如果她的寶貝乖乖還活着，也已經擁有了一個和她恩愛的夫君吧？

吳姝越看雲小霜，目光越是溫柔，就連回答她夫君的問題都帶了三分痴。

“放心吧，這丫頭我喜歡的緊，會幫忙照看着她的。”

林紀元聽出媳婦聲音的不對勁兒，轉眸看向她，果然見到她痴痴的看着在趙墨城懷裡撒嬌的雲小霜，臉上帶着溫柔寵溺的笑容。

輕輕的嘆了口氣，他摟住吳姝的肩膀拍了拍。

自從他的小孫女走丟後，吳姝開始總是沒日沒夜的哭，後來，不知道聽誰說了什麼，再也不哭了。只是有時候看見漂亮的小姑娘了，總會盯着人家發會兒呆。

林紀元知道，這是她想自己的小孫女兒了。

她盯着小姑娘看的目光那麼溫柔，那麼寵溺，就好像她把她所有的溫柔都存了起來，用在了自己幻想中的小孫女身上。

林紀元知道她想自己的小孫女，開始幾年總是會安慰她說：“你放心，我一定把人給你找到。”

如今快十年過去了，林紀元不再說這樣的話了，也沒臉再說這樣的話了。他的夫人也沒有耍過賴，每日都安安靜靜的，和他如同往日般恩愛廝守，從未有過責怪。

只是，小孫女的這件事情放在林紀元的心尖兒上，從來沒有被放下過。

吳姝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