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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3-12-30

“着火啦花轎着火啦”

秦玉暖微微睜開雙眼,被下了葯後的意識已然不那麼清楚

大火是從轎子底下燒起的,伴着刺鼻的白磷氣息,藉著風勢,一發不可收拾,遠遠看去,就像一隻火燈籠

秦玉暖只是記得自己被嫡母餵了盅血燕窩,接着就被媒婆背進了一頂銀杏木浮雕貼金的花轎里,轎帷上,還綉着大紅的丹鳳朝陽,多華美的轎子,多奢侈的棺材,這一切,只怕都是嫡母和嫡姐給她準備的

從頭到尾,秦玉暖從未想過去爭些什麼,奪些什麼,在偌大的太尉府里,她自知地位低微,一個沒了娘親的庶女,還被毀了容貌,爭寵?資格呢?

看着弟弟平安長大,在太尉府里過完平淡而安寧的一生,這,便是秦玉暖最大的願望

然而一次次的妥協,卻讓秦玉暖淪為了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這一次,嫡母要她代替嫡姐嫁給那冷酷無情,暴戾無常的鐵面將軍,而嫡姐,則是在同一日,風風光光,頂着十里紅妝嫁給了當朝太子,躍身成為太子妃

多麼殘酷的對比,一個卑賤如螻蟻,一個榮華似牡丹

而就在花轎抬出太尉府前,她的胞弟還發著高燒,無人照看,奶娘被家丁們活活打死,滿兒銅兒兩個丫鬟也被賣到窯子里,就連為她下跪求情的三姨娘,都被罰了三年份銀

最後,嫡母和嫡姐還是連半條殘命都不願給她留

熊熊大火燒得整座花轎似炒銅豆子般,噼里啪啦作響

秦玉暖看了看被燒得變形的轎架,中了迷藥的身子難以動彈,她發出輕微的呼喊,聲音卻很快淹沒在了喧囂的大火里

蹭地一下,煙霧中,一隻大手伸了進來,無畏這炙熱的火舌,向自己勇敢地湊近

這樣的近,秦玉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肌肉勻稱的胳膊上,凹凸有致的麒麟紋身他有力的臂膀,一把箍住秦玉暖的手腕,似乎是在試探裡面人的動靜可惜,秦玉暖竟然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形同死人一般

“爺,火太大了,只怕是救不活了”花轎外,有人在小心試探

“救”一個冰冷得讓人發顫的聲音斷然道,“她還活着”

秦玉暖苦笑,體會着這個陌生人給予的憐憫和暖意,濃煙滾滾,窒息感席捲着她彌留的感官,讓她喘不過氣來,此時,所有的怨恨和不甘在此刻都是顯得這般無力

她是多麼的渴望,一切可以重來,若有來世,自己一定不會這樣妥協求全,自己要爭,要反抗,要替自己,替弟弟,替奶娘爭出一片天地來

眼前是越燃越濃烈的火焰和黑煙,秦玉暖腦海里漸漸呈現出一片空白,她開始失去知覺,失去呼吸的能力,隱約間,只看到轎頂重重地砸了下來,伴隨着大火,將花轎裡頭的秦玉暖,連同那曾經渴望一世安穩的美夢和那濃濃的悔恨,一起,砸得粉碎

不知煎熬了多久,昏迷了多久,秦玉暖忽而覺得,身子似乎變輕了,輕得只剩下那三兩玉魂,隨風飄揚

冥冥中,又似乎覺得有人在喚自己

“三姑娘?三姑娘?”

死人,也可以聽見聲音的嗎?

“三姑娘?快醒來,快醒來,大姑娘都下馬車了,你這怎麼還睡著了呢”

秦玉暖被人拖拽着,神識里猛地一抽,似一腳跌空,慌亂中,用力睜開眼來

眼前昏昏暗暗的,周圍罩着黃色的帷幔,似乎是在某一個密閉的空間里,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總算是醒了,三姑娘,快些快些,耽擱了時辰可不好”

“廖媽媽?”秦玉暖有些吃力地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這個面色泛黃,兩頰下凹的中年婦人,有些詫異,這是自己的奶娘廖氏,在自己出嫁前,不是就已經被自己的嫡母仗殺了嗎?

秦玉暖似乎有些不相信,端看了許久,突然環着廖媽媽的脖子,孩子似地嚶嚀起來,“廖媽媽,當真是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廖媽媽嗔道,“都十四歲的大姑娘了,還和奴婢撒嬌,再說,這京中貴女閨秀哪個不是眼巴巴的希望能參加宮中花朝節宴會,怎麼三姑娘你,這進趟宮,弄得和生離死別似的,這可不行”

什麼?十四歲?進宮?花朝節?

“這……這不是地府嗎?”秦玉暖怔怔道,自己不是被燒死在花轎里了嗎?

“三姑娘這是說什麼呢,”廖媽媽低聲道,“雖說這皇宮裡制度森嚴,可姑娘也不能把這皇宮比作地府啊”

秦玉暖這才發現,自己身處的這個密閉空間是個裝潢華麗的馬車廂,撩起馬車帘子的一小角,可以看到外面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她們昂着頭,在丫鬟們的攙扶下步入硃紅色的宮門,宮門頂的匾額上,用鎏金行楷書寫着“朱雀門”三個大字,既陌生又熟悉

而十幾步開外,站着一位約莫十六歲的少女,一雙鳳眼眼角帶翹,櫻唇點點小巧嫣紅,一張漸成形的瓜子臉白皙透紅,是個十足的美人,她里襯一件百蝶穿花洋緞窄裉襖,外罩一身桂子綠銀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縐裙,顧盼之間,流淌出一種別樣的嫵媚正在和兩位貴女談笑風生

“今天……今天可是乾元十三年二月十二?”秦玉暖將拳頭攢得緊緊的,強忍着心頭的波瀾

“是啊,二月十二花朝節啊,姑娘莫不是睡糊塗了?哎呀呀,還是快些下了車,別耽誤了時辰”廖媽媽急切地道

乾元十三年,乾元十三年……秦玉暖在心裡默默念着,一切的一切都來得這麼突然,秦玉暖似乎不敢相信,只是暗中使勁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絲,真痛

沒錯,自己死了……可是,自己又活了

而且重回到了三年前,自己進宮參加宴會的時候,前一世,自己就似一隻醜小鴨,在宴會上襯得嫡姐那一朵嬌花無比光彩,而自己,也是在這一次宴會上被一隻發狂的貓抓傷了臉,毀了容貌,就此被嫡母控制,徹底成為了嫡母和嫡姐的利用工具

而今,卻一切重來了老天的安排總是那麼奇妙,剛好讓自己重生在命運改變的關鍵點

臨死前,秦玉暖就曾告訴過自己,若是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一定不要再像前世一樣懦弱避讓,為了一時的安寧,一次次的磨平了自己的稜角和驕傲,為了一時的平安,一次次的掩藏了自己的光芒和風采

機會重來,秦玉暖只會篤信一個原則,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會雙倍奉還

心意已定,秦玉暖暗暗地咬着嘴唇,直到品到了一絲血腥味,這樣的味道讓她略微亢奮了起來,因為這不僅證明,自己真的重回到了過去,也證明,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就要開始了

秦玉暖再次將目光落在了那位少女身上,這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了

她,正是自己的嫡姐——秦雲妝

秦玉暖下了馬車,抬起歷經了兩世的眸子,理了理有些發皺的衣衫,還未開口,這遠處和秦雲妝聊天的兩位貴女就是率先開了口

“喲,原來是秦家三姑娘呢,我還以為這馬車裡坐的是什麼王孫公子,可是讓秦姐姐好等呢”一個圓臉杏眼的白衣女子爭着開口道

“就是,一個庶女,秦姐姐發善心愿意帶你來花朝節宴會就罷了,還擺什麼譜”

呵,瞧瞧,她還未開口呢,這些姑娘們就開始發難了對着她庶女身份你一言我一語的諷刺得毫無遮攔

這白衣姑娘秦玉暖記得,是上官家的千金上官儀,早就是對自己的大哥,太尉府的嫡長子暗許芳心,故而才會刻意和秦雲妝親近,此刻,是卯足了勁幫着秦雲妝爭面子

這樣卑微地去討好一個男人,真是委屈她了

秦玉暖微微福了福身,慢慢走近,面上帶着淡淡的笑容,“上官姐姐方才說的話奇怪了,這是太尉府送女眷參加宴席的馬車,又怎麼會有那些王孫公子,難道,是懷疑姐姐和男兒私相授受了不成?”

上官儀一愣,她哪裡是這個意思,給她一千個膽也不敢這般說太尉府的大姑娘,自己心上人的親妹妹啊

秦雲妝抿了抿嘴角,嗔笑道,“三妹妹,上官妹妹這是在和你開玩笑呢,何必這麼認真”

上官儀連忙接話,“是啊是啊,不過一個玩笑,沒想到你這麼經不起說笑”

秦玉暖聽了,也不說話,嘴角那抹清明而淡雅的微笑猶如一道彎鉤,勾得秦雲妝的心有些不自在

“姐姐,該走了”秦玉暖大膽地正視着秦雲妝的打探,秀眉彎彎,一副恬淡模樣

秦雲妝暗自撫着胸口,只是感嘆,自己剛才一定是魔怔了,竟然從秦玉暖的眉眼中看到了一絲戾氣和仇恨,真是可笑,她一個小小庶女,敢怨念些什麼

宮門前的嬤嬤已經在催促,秦雲妝在前,遞了名帖過去,報上名號

“喲,原來是秦太尉家的大姑娘,”最前面的一個胖嬤嬤立刻綻出了一朵太陽花似的笑容,上下打量着秦雲妝,柳眉杏眼,縴手楚腰,果然是個美人胚子,不由得讚歎道,“真是比傳聞中還要美上幾分,去,去裡頭領了花囊佩上,”說罷,又是低聲道,“姑娘記得,選那個紅色的,裡頭是木槿花,皇后最喜歡”

“家父秦質,名玉暖”秦玉暖跟在後頭,婉婉有禮地報上名號

胖嬤嬤在名單里挑了好幾頁,才是看到臨時補在後面的“秦玉暖”三個字又知不過是個庶女,有些不屑,懶洋洋地回了句,“去裡頭領花囊”

“多謝嬤嬤,勞煩嬤嬤了,玉暖祝嬤嬤身體安康”秦玉暖沒有像別的貴女立馬偏頭離開,而是慢慢地對着這嬤嬤行了一禮,眼眸里流淌過再寧靜不過的溫婉,卻有帶着一絲通曉世事的清明和冷冽,不由得讓這閱人無數的胖嬤嬤為之一振

就在秦玉暖快走過的時候,胖嬤嬤又貌似無心地說了一句,“哎喲喲,你們哪個沒眼力見的把紫色花囊放進來了,難道不知道芸貴妃最討厭紫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