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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趙普的府邸,諫院右正言官花暮夕滿臉堆笑地道:“恩相,下官已把恩相在廣備橋東買的那塊閑地,換了十畝皇家御林,這是更名之後的地契。”

“唔!”趙普眼皮撩了一下,並不伸手去接。花暮夕便把地契輕輕放到桌上,往前一推,一旁的相府老管家傅秋忙接過去,展開給趙普看了一眼。地契上蓋着鮮紅的大印,趙普淡淡一笑,吩咐道:“收了吧。”

花暮夕抬起頭來打量一番,笑道:“這幢宅子。似嫌老舊了些,以恩相的身份地位,早該換一幢華麗的大宅了。哦,對了,汴河邊上的‘千金一笑樓’,不知恩相看過沒有,雖說用的多是磚石,建得倒也華麗美觀,官家有旨,新起的宅子俱用磚石,前日又下令,禁運秦隴大木入京,恩相可也要用磚石起樓么?”

“磚石瓦礫,怎及巨木大屋宏偉尊貴。坊間小民自然是要用磚石的,我趙普也要用那些東西不成?”趙普放下茶杯,不悅地道。

“是是是,”花暮夕趕緊陪笑道:“恩相操持國事,日理萬機,下官做不得大事,只想為恩相分憂而已。既然恩相欲用大木造屋,那......這件事就交給下官來辦吧,下官與秦隴一帶的地方官很熟悉,下官可以讓他們為恩相廉價購來名貴巨木,聯成排筏,放流至汴京,絕不致耽誤了恩相起新宅的大事。”

趙普的神情柔和下來:“暮夕有心了,老夫的事情。沒少麻煩了你。”

“應該的,應該的。”花暮夕眼珠一轉,趕緊道:“對了恩相,趙孚有件事兒,正想請恩相給拿個主意,不知道恩相......”

“趙孚?”趙普啞然失笑:“他有什麼事不能直接與老夫說,還要使你進言?”

花暮夕陪笑道:“此事,趙孚有些難以啟恥,他和下官是兒女親家,所以就請託了下官向恩相進言。”

“唔......,你說吧,什麼事兒?”

“恩相,趙孚被外放為官,任川西轉運使。您也知道,那地方窮山惡水,民風彪悍,趙孚身子骨兒又一向不好,恐怕吃不了那個苦頭,想請恩相給他轉寰一下,留京任職。”

趙普微微一笑,捻須不語。什麼身子骨兒不好。趙孚一直在四下活動,想要做戶部侍郎,若是外放川西,一旦離了中樞想要回來就要費些手腳了。何況朝廷自平定西蜀之後,那裡的百姓常常殺官造反,局勢十分緊張,到那裡做轉運使,收取稅賦恐要冒生命危險,若是政績不卓,就連轉運使都做不成了。這些事,怎能瞞過他的耳目。

“恩相,你看......?”

“這個忙,得幫啊。”趙普心想,且不提花暮夕鞍前馬後,為他做了許多事,趙孚也多次登門送禮,單就是花暮夕的身份,也是他籠絡的對象。花暮夕是言官,本朝的御史台分為三院,即台院、殿院、察院。

按朝廷定製,宰相親戚和由宰相推薦任用的官吏不得為台長,以避免宰相與台長。御史中丞一旦彈劾宰相,不論有無實據,宰相必須辭職,由副相升任宰相,御史中丞則得以進身為執政。

因此上,但凡為相者,第一個拉籠的就是御史台,否則施政難免縛手縛腳。如今的御史中丞與他交情極好。可是御史台的其他言官,也得盡量恩寵禮遇,這個花暮夕別看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其實為官油滑,在御史台極具能量。

想到這裡,趙普頷首道:“唔,趙孚體弱多病,這個......老夫也是知道的。不過,他早早風聞此事時怎麼不向老夫說起此事呢?如今聖諭已下,你讓老夫如何轉寰?”

花暮夕陪笑道:“趙孚做事糊塗,如今只好請恩相給拿個主意了。”

趙普略一思忖,說道:“既然他身子骨兒不好,那就讓他留就延治,等以後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說。至於川西轉運使衙門么,老夫寫個手諭,先着那轉運副使代行職權便是。”

花暮夕大喜,連忙起身道謝,連聲說道:“多謝恩相,多謝恩相。”他往袖中一摸,又掏出一份地契來,諂笑道:“那十畝皇家御林風景秀麗,地段兒又好,只是外邊傍着大街有一片民居。本是菜家的居處,房子不大,院兒可都不小。一旦恩相的華廈建起來,旁邊有這麼一片民居未免有礙觀瞻。趙孚把那十幾間民房都買了下來,送與恩相,聊表一份心意。

趙普展眉笑道:“老夫要那些房舍何用?”

花暮夕道:“恩相建華廈剩下來的邊角料湊一湊,就能在那裡再起一片新樓了,倒時候使個親信的家人出頭,把那兒改了客棧酒樓,收入豈不是源源不絕?”

趙普失笑道:“開客棧酒樓?”他瞄了自己的老家人一眼,撫須沉吟道:“那‘千金一笑樓’剛剛落成。老夫也曾便服前往,端得是華麗,更有醇酒美人,諸般娛樂,宦囊豐富的人一旦進了京,恐怕都要去那銷金窟里快活,誰會來這裡住店?”

花暮夕微笑道:“滿朝文武,地方胥吏,有哪個不是恩相提拔的?恩相門生遍及天下,但有進京的,哪個不識趣的,會不來捧場呢?恩相這客棧酒樓就算比‘千金一笑樓’還要貴上一倍,照樣是車馬不絕,來得晚了恐怕想求一席一舍也大不易呢。”

趙普笑而不語,老管家已自花暮夕手中接過了那份寫着趙普名字的房契。就在這時,有人來報:“老爺,三司使楚昭輔求見。”

“嗯,三司使楚昭輔?”趙普微微一愣,花暮夕見機忙道:“恩相有客人來,下官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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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使比趙普的地位小不了多少,聞聽楚昭輔來了,趙普滿腹納罕,連忙吩咐大開中門,親自往迎,花暮夕自小院兒角門走的,兩人倒沒有碰個正着。

趙普將楚昭輔迎進中堂客廳,眼睛向他那兩匣沉甸甸的禮物一瞥,喚着他的字撫須問道:“拱辰今日怎麼有暇過府一敘啊?”

楚昭輔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下人正端了茶上來,他膀子一晃,幾乎把茶盤打翻。楚昭輔到了趙普面前納頭便拜:“相公救我性命!”

趙普大吃一驚,慌忙起身將他攙起:“楚大人這是何故?折殺老夫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楚昭輔哭喪着臉道:“趙相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啊。開封府的糧食馬上就要不夠吃了,要餓死人啦。我老楚也要掉腦袋啦,這事兒誰也救不了我啦,只有求到你趙相公頭上,無論如何,你得給我出個主意,幫老楚逃過這一劫啊。”

那時候的皇帝除非離京積攢了大量公務,否則是三日一小朝,一旬一大朝,並不是每天都開朝會的,因此上這兩天趙普沒有上朝,楚昭輔的事他一點風聲也沒聽到,一聽楚昭輔這沒頭沒腦的話,把他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到底出了何事,你慢慢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