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一個“胡”字打開了春瑛腦中的記憶閘門,她馬上記起了當初元宵夜偶遇胡公子的情景。後來她接連見了胡公子幾回,又牽線搭橋,讓他跟南燈紅玉夫妻合夥做食店生意,只是進府當差後,便再也沒見過他了。

雖然只是一年前發生的事,但春瑛回想起來,卻覺得那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她只隱約記得對方的小鬍子,五官卻已有些模糊。當時隔壁的馮嬸還跟路媽媽議論過胡家的事,就提到他們家是皇商,小鬍子是庶子,很得父親寵愛,卻跟嫡母嫡兄不大對付。現在他父親過世了,他會怎麼樣呢?

南燈紅玉夫妻已經離開了京城,當初開小食店時,雖賺了些錢,分給小鬍子的部分頂多不過百八十兩,對於一般人家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但對於皇商之家而言,卻實在算不了什麼。小鬍子若是受嫡母嫡兄排擠,還不知道要怎麼過活呢。

春瑛看着送葬的對伍浩浩蕩蕩地從面前經過,怎麼找也看不到小鬍子的身影,不由得嘆了口氣。誰知石掌柜也在旁嘆了口氣:“胡家剛擺拖了大難,就這樣張揚起來,胡大少爺到底在想什麼呢?再孝順亡父也用不着這麼大的排場吧?從他家到福寧街,還隔着兩三里路呢!直接出城也就罷了,繞過來顯擺什麼?他也不怕官府找上門......”

春瑛忙問:“他們家有什麼大難呀?”

石掌柜左右望望,湊近她小聲說:“不就是給皇宮採買物品的差事么,他家本有一樁極賺錢的買賣,別人看了眼紅,趁着胡老爺子病倒了,就想搶了他家的差事,那胡大少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請託了多少人,才保住了這皇商的名頭,不然胡老爺子就算病死了,也會生氣得活過來的!只是他家元氣大傷,虧得胡大少如今還大肆操辦老爺子的後事,也不知道節省!”

春瑛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問:“.我聽說胡家還有個庶出的二少爺,是不是?”

“有是有,我還見過呢,常跟着老爺.子出門的,可惜不中用,不過是個半大孩子罷了。”石掌柜似乎看到街對面有個熟人,揚手揮了揮,丟下一句“我去去就來”,便跑過去,跟一個同在福寧街上開店做買賣的商人說起話來。

春瑛遠遠瞧着送葬的人群遠.去,心裡不由得擔心起小鬍子來,但轉念一想,她操的哪門子心呀?她現在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她忙收拾心情,回到後院拎起菜籃子和買菜專用的錢袋,上街買菜去了。

一日無事,但石掌柜晚上出門應約吃酒,卻吃到一.更天才回來,整個人醉醺醺的,神智都不清醒了,請客的那位朋友雇了一個小童扶他回來,程大娘一邊罵弟弟,一邊叫春瑛賞了那小童三十個大錢,便吩咐兩個兒子把弟弟扶回房去了。

石掌柜一身都是酒氣,口裡還含糊不清地嚷着:“好.買賣!夠朋友!喝......再來一壇!”同時掙扎着要往廚房鑽,程蘇洛、程蘇伊兩小子差點被他帶到地上去,程大娘氣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硬拖到床邊一推,便拉著兒子回房:“咱洗洗去,別理他,臭死了!小春,去煮解酒湯!”

春瑛應了,捏着鼻子去廚房。程大娘不管,她便干.脆利落地煮好解酒湯,硬灌石掌柜喝下,胡亂給他擦了把臉,又替他拖了鞋帽,解下腰上的佩件,把他的腳扯回床上,拉過被單蓋好,免得他半夜着涼,這才吹燈出門。

石掌柜和衣囫.圇睡了一夜,沒有着涼,卻犯了宿醉,第二天早上仍舊睡得象死豬似的,怎麼叫也叫不醒。程大娘見狀,只得讓他歇息一日,前頭的生意交給夥計們照管就好。

雲想閣原本雇了兩個夥計,都是用老了的,不管是招呼客人還是買賣衣料,沒了石掌柜也能應付,但吃過午飯後,卻來了一件麻煩事。

一個聲稱是昨日請石掌柜吃酒那位綢緞商的夥計的男人,帶着幾大車衣料上門來了,說是石掌柜昨天跟他們當家說好了的,以三百兩的價錢買下這些上好的料子,現銀交易。兩個夥計聽說金額這麼高,不敢擅作主張,只得報到程大娘跟前去。

程大娘聽了報價,便眉頭大皺,瞪了房門外的夥計一眼:“這麼大的生意,你們急什麼?!大不了叫他回去,等我兄弟醒了再說!”

那夥計一邊擦汗一邊道:“大娘,耽擱不得,那人說他們掌柜原是急着將貨物拖手好拿了銀子回鄉,才賣得這樣便宜。若我們應遲了,他便拉到別家去了。”

“愛賣不賣!又不是只有他一家賣料子。”程大娘翻了個白眼,漫不經心地綉着手中的活計。

“話不是這麼說的。”夥計又悄悄擦了一把汗,“他們的價錢打了七折,比別家便宜多了。再說,如今天氣這樣熱,店裡做夏衣的料子都快賣光了,再不進貨,咱就沒法做生意了。近來有好幾家大店鋪把持着貨源,掌柜的準備好了銀子,也沒處買去......”

“得了得了!”程大娘滿臉不耐煩,拿起帕子抹了抹額上的汗,叫過春瑛,“你去,拿幾匹料子進來給我瞧瞧,就說我要驗貨!”夥計聽了大喜。

春瑛應了,隨那夥計出了店面,見那人坐在櫃檯對面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嘴裡哼着小曲,一雙小眼卻滴溜溜地轉。她心中先添了不喜,臉上卻絲毫不lou,走到跟前福了一福,道:“這位爺,咱們大娘想驗驗貨,不知你能不能拿幾匹料子給我們瞧瞧?”

那人瞥了她一眼:“都說好了的,拖拖拉拉的做什麼?要是信不過,趁早兒明說,咱拉別家去!加一成價,也能順利拖手!”

櫃檯里的夥計抬眼看了看春瑛,春瑛笑道:“瞧您說的,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正因為是熟人,才要驗明白了,將來出了什麼事,也不至於說不清楚,以至於壞了朋友情誼呀?”

那夥計也在旁笑着勸道:“不過是走個過場,您看,咱們掌柜的不方便,這麼大數目的銀子,總要大娘點頭才成。她又不認得貴寶號,小心些也是有的。”

那人想着這位大娘不過是個無知婦人,便應了,揮手讓跟班帶春瑛去車裡拿料子。春瑛留了個心眼,每車都隨機抽了幾匹,不同的料子各有兩三匹,前後搬了十來匹料子回後院。

程大娘已在院中擺開八仙桌等着了,她讓春瑛將料子放在桌上,每匹摸了摸,又拉出些許就着光線看了幾眼,便指着其中一匹棉佈道:“其他的就算了,這個倒還行,邑城的標布,也算是上品,但我彷彿聽到他報的是別的名兒?”跟過來的夥計道:“他說是三林塘的標布,開了每匹一錢二分的價!”程大娘冷笑:“他當我們是傻子?好不好的還分不出來么?!三林塘?他真有三林塘的標布,也不用折價賣了!”

春瑛湊過頭去摸了一摸那幾匹布,只覺得都很細密柔軟,顯然是上品棉布,看起來沒什麼差別,怎麼程大娘就能分出是哪裡出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