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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姐身上穿着有些舊的丫頭服飾,料子顯然比春瑛那身粗絹衫裙要差一些,頭髮倒是挽得整整齊齊的,也戴了幾樣金珠釵環,臉上抹着淡淡的脂粉,襯得她的模樣更顯俏麗。

自從她進府,春瑛就再沒見過她了,現在看來,似乎個子長高了許多,臉蛋也圓潤了,但雙眼中的血絲與臉上隱隱透出的憔悴之色,卻暗示着她的境遇沒想象中好。

蓮姐見了春瑛,有些意外,又有些尷尬,站起身拍拍裙上的塵土,卻低下頭不說話。

春瑛爬起來,遲疑了一下,便問:“蓮姐?好久不見了,你也是來漿洗房的?”她望向對方空空如也的雙手:“來領衣裳?”

蓮姐悶悶地應了一聲,似乎不願意跟她多聊,抬腳就往漿洗房的方向走。春瑛叫了一聲,沒叫住,心裡很是疑惑。

當初蓮姐進府前,總是一臉.愧色地望着她,一再向她道歉,好象真的搶了她的工作似的。但她心裡清楚,就算沒有蓮姐,她也不肯去二少爺身邊服侍,現在更是確定這一點。她原本還稍稍擔心過,蓮姐進府後會被那個變態二少爺折磨,不過二少爺與三少爺不和,連丫環們都不敢私下有來往,她就沒有多事去打聽。可蓮姐見了她,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表現?這裡前後又沒有別人在。

她不解地走向漿洗房。那裡其實.是一個大院子,三面房屋環繞,院中有水井、水池,十三四排晾衣竿子,十多個婆子媳婦挽高了衣袖在做活,有的洗衣,有的上漿,有的在熬製漿衣用的米湯,有的將洗過的衣物抻平晾曬,忙得熱火朝天。左面廂房前,蓮姐正跟一個婆子說話,似乎起了口角,聲音越說越大聲。

蓮姐罵道:“衣裳送來四五天了,.怎的還未洗好?!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整日只會偷懶耍滑!”

“喲,姑娘,話可不能亂說!”那婆子抽出頭髮上的一根.赤金簪子,剔了剔牙,也不知道吐了什麼東西出來,才閑閑地道,“你也不睜大眼瞧瞧,咱們滿院里有多少衣裳要洗呀?不但老太太、侯爺、太太、少爺、小姐們的衣裳要送過來,連各位管事和管事娘子們,我們也要侍候的,更別說還有你們這樣的大姐們。成日都停不了手,手上被水泡得都掉皮了,偏偏還被人說在偷懶,真是冤死了!”

從廂房裡走出另一個婆子,kao在門框邊斜斜打量.蓮姐一眼,撇嘴道:“我們給主人家洗衣裳,是本份,誰家小丫頭也來湊熱鬧?若全府上下,不管誰的衣裳都要送過來,我們連飯都不用吃了!說我們偷懶?說風涼話倒容易,有種自己來試試呀?”

蓮姐氣得漲紅了臉:“你......你們胡說什麼?!我要的是.二少爺的衣裳!二少爺明兒要出門,可衣裳送過來好幾天了,也沒見人送回去。我不過來問一聲,你們居然說還沒洗?!我不管!二少爺惱了,吃虧的可是你們!”

先前那婆子先.是變了臉色,卻很快又笑了:“原來是二少爺的?我說呢,咱們原也沒有替小丫頭洗衣裳的先例。只是這些天侯爺屋裡送了好多衣裳過來,還有官服,都是急用的,老太太要去王府,太太又接連到別家府里做客,不然就是請客人上門,堆了好些貴重的衣裳要漿洗呢。二少爺若是不急,就先穿別的對付對付,等我們閑了再替他洗,如何?”

“你!”蓮姐的臉又漲紅了,窒得說不出話來,半日才冒出一句,“你們這是要造反?!二少爺一定會生氣的!”

她來去就只有那幾句,婆子們也不怕,只是笑說:“我們也不敢惹二少爺生氣,只是實在沒空洗,要不姑娘帶回去自己洗?”氣得蓮姐直跳腳。

春瑛大感訝異,記得以前二少爺可是人人都懼他三分的角色,又因為在老太太、侯爺面前很得寵,府里的僕人誰不巴結他?象這樣明顯的推諉之辭,更象是對大少爺說的。她早聽說二少爺科舉沒考中,讓老太太和侯爺很失望,可是他仍然是這個家裡的少爺不是嗎?雖說沒中進士,但也還是舉人,這些婆子怎麼敢這樣得罪他?

倚門的婆子發現了春瑛,只一眼,便記起了她是誰,忙換了笑臉迎上來:“這不是三少爺院里的姑娘么?到這裡來有何貴幹?啊!三少爺那件寶藍袍子已經洗好了,我這就去拿!”

春瑛睜大了眼,看着她一陣風似的卷進正屋裡,又一陣風似地卷了出來,捧上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衣物,認得那正是三少爺前些天穿過的衣服,有些獃滯地接了過來,才把手上抱的衣裙遞過去:“今兒前頭接駕,我原換了這身衣裳,摔了一跤,都弄髒了,姐姐們說要送到這裡來洗,不知......”她猶豫地看了蓮姐一眼,漿洗房在一般情況下不負責小丫頭的衣服,這點她是知道的。

那婆子卻笑吟吟地接過了衣裳:“這事就交給我吧!保證很快洗好!不過......洗好了是還給姑娘,還是直接交回給管事?”侯府每回出動這種丫環制服,都是重要場合,過後總會洗乾淨統一收起來的,漿洗房早有經驗了。

春瑛想了想,便選擇讓她們交回給管事,那婆子非常殷勤地應下,另一個婆子則cha好了簪子,用同樣親切地語氣說:“前兒你們院里的蘭香姑娘和晨兒姑娘送了幾件衣裳過來,還有胭脂姑娘的一條石榴裙,我們已經在洗了,只是這幾天活兒忙些,只怕還要耽擱兩天,姑娘回去替我們說一聲吧?就說實在對不住,我們會儘快洗了送上,請姑娘們勿怪。”

春瑛啞然,乾笑兩聲:“好......我回去就跟她們說。”她有些不太習慣,侯府里的婆子一向囂張慣了,什麼時候對她這樣客氣過?

蓮姐顯然也不太習慣,睜大了雙眼,看得眼圈發紅,咬咬牙,沖那兩婆子呸了一聲,便轉身走人。春瑛頓了頓,對那兩名婆子笑了笑,便也退了出去,遠遠追上蓮姐,叫住她:“你跑什麼呀?又不是不認得我!”

蓮姐冷笑着回頭:“我知道你如今得意了,當初我真象個傻子,若早知道你有門路進三少爺的院子,我還用得着給你陪不是么?!但我勸你別太囂張,如今她們都奉承你,巴結你,早晚有一天,你也會象我似的,人人都瞧不起!”說罷扭頭跑了。

春瑛只覺得莫名其妙,她什麼時候得意了?又有哪裡囂張了?別人冷落是別人的事,罵她幹什麼?

她在原地生了一會兒悶氣,決定不理了,說到底,馮蓮姐不過是一個跟她不算很熟的鄰居,她何必多管閑事?

回到浣花軒,她把話傳給了蘭香,又送上三少爺的袍子,便徑自回房間去了。十兒她們不知又聊起了什麼話題,一群小丫頭擠在床邊,談得熱火朝天,見春瑛進門,十兒便跳起來拉着她問:“春兒,你可記得,咱們院子外頭,西街口那邊,好象有個賣花婆子常常過來擺攤,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