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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寧不願去,她的丫環春燕勸了好久,仍改變不了她的主意。淑寧聽說後,對她道:“那家人都是有見識的,性子也平和,姐姐放心去作客,就當是散心了。整天呆在屋子裡,悶壞了怎麼辦?”芳寧卻道:“我與她家本來就不熟,她不過是看在兩位妹妹份上順便給我下貼子,我去了,也只是呆坐罷了,倒不如留在家裡看看經書。若是悶了,在院子里走走就是。”

淑寧勸了幾句,見她心意已定,暗暗嘆息一聲,也不再勉強。

給富察家回了話,說只有二姑娘三姑娘去,管家們便開始準備她們姐妹出行的事。按照慣例,兩人各有一個大丫環跟着侍候。淑寧想到富察家的作派,便打算帶冬青去。可素馨卻很想跟着去玩,一直苦苦哀求淑寧,說寧願扮作粗使的小丫頭。淑寧被她纏得緊了,想到煙雲也會以小丫頭的身份跟着去,便答應了,不過還是有言在先:“既然是你自己說的,那就照着小丫頭的樣子做,可不要怕受委屈。”素馨忙不迭應了,便高高興興地去尋長福。

到了出門那日早晨,淑寧與婉寧都穿上了年前新做的蛋青色夾棉緞面旗袍,只是一個穿着艾綠色的馬甲,一個穿寶藍色的,都披着石青的絨呢披風,看着好不清爽。兩姐妹坐一輛車,兩個大丫頭另坐一輛小車,還有小丫頭、婆子並四個家人跟着,陣仗也不算小了。

素馨早早換了身半舊衣裳,混在其他女僕裡頭,迎面看到跟姑娘們出門的舅舅瞪着自己,便笑嘻嘻地上去求了幾句。總算是得到了默許。看着婉寧淑寧上了車,她瞄了車夫旁的空位一眼,心下暗想:“就算要做一天小丫頭。也未必要走路那麼辛苦啊。”便高高興興地往那邊挪,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坐了上去。定眼一瞧,原來是煙雲。看她那熟練的動作,怕不是第一回了。煙雲挪挪身子,又拂了拂衣擺,回頭看見素馨望着自己發獃。便問:“妹妹這是怎麼了?”素馨眨眨眼,說了聲“沒什麼”,便乖乖跑到後面的小車上,看了那正打算爬上去地婆子一眼,便當著她的面坐到了車夫旁邊。那婆子干瞪着眼。

車裡的冬青聽見聲響,探頭出來看見,要拉素馨進車廂,素馨進去後發現裡頭比外面暖和,便坐穩不動了。外頭那個婆子一屁股坐上車轅。嘴裡小聲嘟囔了兩句。

冬青問素馨道:“我還以為姐姐會跟姑娘地車呢,怎麼跑到後頭來了?”素馨瞄了俏雲一眼,不說話。俏雲本是個伶俐人。哪裡不明白,便笑道:“是煙雲那丫頭搶了先吧?你別見怪。她素日跟我們姑娘出門。一向是坐車前的,大概是習慣了。其實那個位子一點都不好。風吹日晒地,倒不如我們坐在車裡暖和,又可以大家一起說說話。”

素馨其實並沒有那麼小氣,也覺得現在待遇更好,便笑着和冬青俏雲說起話來。她還對冬青再交待了一遍出門作客的規矩,讓冬青小心注意。俏雲也不藏私,把那富察家的事說了一些,又把自己跟主子出門的經驗傳授給她們。素馨與冬青畢竟年輕,很快就對俏雲起了好感,都覺得這位姐姐親切和氣。

富察家屬鑲黃旗,住在京城東北方,從伯爵府出發過去,中間還要經過什剎海,坐馬車足足要走上大半個時辰。://ww.淑寧原先還很有精神地掀開帘子的一角往外瞧,時間一長,就覺得有些困,何況一路地房子和人也沒什麼好瞧的,便在車中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陣寒風冷醒,坐正了一看,卻是婉寧掀起了半邊帘子正往外瞧,便問:“二姐姐在看什麼?”婉寧回過頭來笑笑:“沒什麼,再過一會兒就要到了。”然後放下了帘子。

過了一柱香的功夫,他們果然到了富察家。

富察家的府第看着也就是平常稍大些的宅子,論氣派還不及伯爵府,但門上侍候的家人,行事作派都與別家不同,淑寧從前來時就十分佩服。跟着人走過幾重房屋,欣然的院子到了,她就站在門前,笑吟吟地等着她們,旁邊站着一個穿粉色衣裳的女孩子,一雙大眼撲閃撲閃的,那就是烏雅家地寶鑰姑娘。

欣然微笑着福道:“佳客臨門,不勝榮幸。”她今日頭上只梳着簡單的兩把頭,隨意插了兩根鑲白玉的簪子,身上穿了一件家常地丁香色夾袍,衣擺下方淺淺地綉着一枝玉蘭,整個人越發顯得清雅大方。

淑寧與婉寧還了一禮,謝過她的邀請,不等她們站直,那寶鑰便迫不及待地拉過婉寧地手說:“你們少在這裡酸了,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又沒有長輩在這裡,何必還福來福去地。”

欣然一笑,便把她們讓進了房中,叫人奉茶,略寒暄幾句,就請她們到花園裡賞杏。

淑寧從那燃了火爐的暖和房間里出來,走進花園時忽然感到迎面一陣清涼之意,更有陣陣淡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那兩棵白杏就種在花園入口不遠處地亭子旁邊,雖然只開了幾枝,花朵半開半合地,倒十分漂亮,映着早晨的陽光,枝上還帶了些露水,一閃一閃地。一陣風吹來,枝上的白杏顫抖着,格外惹人憐惜。

婉寧雖應邀來賞花,實際上是衝著朋友聚會而來的,只略觀裳了一番,並沒覺得有什麼趣味,便與同樣不太感興越的寶鑰攜手到旁邊的亭子坐下閑聊去了。

淑寧留下來看着那花,覺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杏花真是美麗,看着看着,不禁嘆了一聲。欣然聽見,便掉頭問她道:“你為什麼嘆氣?”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樣看着,花真漂亮。”

“哦?”欣然笑笑,“其實是你此刻心情好。所以看着花也漂亮,若過一會兒再來看。心情不一樣了,只怕會覺得這花沒那麼美了呢。”

淑寧笑道:“世間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我現在看的花,過一會兒再來看時,已經與現在不同了,那心情有所變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我在眼下這一刻。好好欣賞這花的美麗就夠了。”所謂世界是運動地,事物是發展變化的,她是從小學習辯證唯物主義哲學觀長大的好“青年”,怎麼會接受唯心主義地觀點呢?

欣然怔了怔,笑了:“你說得有理。”

兩人慢慢地繞着那兩株白杏踱了一圈,只略略交談了幾句。淑寧回頭看到婉寧與寶鑰還在說閑話,正打算走到她們那邊,卻被欣然拉住了袖子:“你跟我來。”

跟着欣然走了幾十步,便聽到有水聲。風中傳來另一種淡淡的香氣,越往前走,香氣越濃。直到她們拐過一處假山,淑寧才看到前面是一汪水潭。岸邊搭了十來米地棚子。種了滿滿一片藤蘿,眼下還只是青綠居多。夾雜着十來縷新開的紫色花串。

欣然道:“如今還太早了,再過半個月,只怕這花就要開滿了,到時候我再下貼子請你來賞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