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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在北京城的另外一邊。網mianhuatang.la

“吁……吁!”

隨着車夫的呼喝聲,一輛豪華西洋式大馬車在路邊緩緩停下,引來不少周圍關注目光這種鎏金鑲銀,用大片玻璃窗裝飾起來的西洋馬車在如今的京師之中可謂是炙手可熱,絕對是屬於最為時尚的話題。

“是短毛!”

“真短毛誒,你看後面還跟着一隊綠皮兵!”

這個時代,人的活動範圍其實非常有限,就算是以見多識廣而自豪的京師居民,很多時候其實也不會離開家門十里地。瓊海軍那些人以往的活動範圍多在南城一帶,儘管有關他們的傳說早就風靡了北京城,儘管瓊市坊不分貧富貴賤對京師所有人開放,可真正見到個“真髡”,對這一帶的居民來說,還是件很新奇的事情。

於是當馬車剛一進入這片區域時,後面就跟了好多看熱鬧的小孩子和閑人,如果不是畏懼車後那些背着火銃的綠皮大兵,肯定還要更靠近些。不過就算短毛也不能阻止大伙兒站在路邊看看熱鬧不是?尤其是當他們看見車門打開,從裡面竟然走出來兩個年輕姑娘時,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就更響亮了。

“還是個女短毛?她跑這兒來幹什麼?”

“拜菩薩嗎?可這裡不是尼姑庵啊,女客跑這裡來也不怕被人衝撞到!”

“嚇,鄉巴佬,人家短毛講究個‘男女平等’,女人和男人一樣頂用,壓根兒不怕見人!”

…………

來自外圍的竊竊私語,有一些飄到了正站在台階前的朱月月耳中,但她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作為一個曾經的osplay愛好者,穿着漢服或者更加古怪的動漫人物服飾在大街上招搖過市對她而言乃是家常便飯,來自路人的艷羨或者鄙視目光也早就習以為常。今天她穿着一身在現代而言很普通的裙裝,可周圍卻全是穿漢服的,想起來還真是有趣呢。

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小紙片,再次確認了上面的地址,然後抬頭看了看頭上牌匾:“真如禪寺”沒錯,正是這個地方。於是朱月月很堅定的叩響了門環。

廟門開了條縫,裡面探頭出來個小沙彌,看見她後也是給嚇了一大跳的樣子,趕緊雙手合十,低頭道:

“女施主,我們這裡不是坤堂,水月庵在後面那條街……”

“我是來找人的。$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la”

雖然在業餘時間比較輕鬆比較自我比較散漫,但工作狀態中的朱月月還是很符合職業白領骨幹精英女性標準的,沒有疑惑沒有拖延沒有廢話,朱月月直接進入正題:

“請問有一位畢自嚴畢老先生是住在這裡嗎?”

那小沙彌楞了一下,但還是開了門,於是朱月月昂首挺胸進入,緊跟在她身後的小助理也跟着走進去,然後是外面那支護衛隊,除了留下幾人看護馬車外,剩下的也都一擁而入。那小沙彌抖抖嗦嗦的想要攔阻,卻又不敢,只能眼睜睜看着兩個女人連同一群綠皮丘八湧入這佛門清凈地。

這真如寺便是大明前戶部尚書畢自嚴先前被關禁閉的地方。後來因為參與了跟瓊海鎮的談判,老頭子實際上已經被開釋,但他卻反而覺得這地方不錯,清凈沒人打擾,所以在去了一趟天津後卻又回到這裡,繼續鑽研業務。

得到稟報迎出來的畢老頭兒在看見朱月月之後也很是意外,反而是後者落落大方道:

“畢老先生您好,我叫朱月月,林漢龍林大哥說您對那本鹽業公司的帳冊有很多疑問,所以安排我過來為您做個講解。”

畢自嚴卻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朱月月身後看了半晌,方才猶豫道:

“是有這回事兒,小林先生有心了。可是……姑娘你是……單獨來的?”

很顯然,即使身後跟着助理,護衛等一大堆人,可在畢老頭兒眼裡,這位朱姑娘依然是“單獨”出行。而在大明朝,稍微有點身份的年輕女子出門,若沒有年老的長輩帶領,或者是男性親友陪同,那絕對屬於不可思議,或者說是相當丟臉的舉動即使是在這北京城。

但朱月月萬卻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驚訝:

“是啊,我一個人就夠了這本帳冊本來就是我負責編製的,您有什麼疑問都可以問我。”

“呃……”

理直氣壯的回應讓畢自嚴無話可說,過了片刻,老頭兒方才低聲咕噥了一句:

“……還真是在把女人當男人用啊?”

最後他還是把朱月月請進了屋子,不過特意要求伺候他的老僕不要關上門,就這樣敞開着門扉,開始了交流。

…………

“朱姑娘,你這本帳冊子所用的記賬法,似乎和我大明頗有不同……?”

“啊?啊!是的,我們用的是借貸式記賬法,跟你們這邊的龍門賬不太一樣。但其實是差不多的。你看,只要設立兩個賬戶,把左右對照起來就行……”

不管內心中有多少疑惑,只要一進入到工作狀態,畢自嚴就變得很專心了,性別也好,身份也罷,都再不能阻礙他學習新知識的決心短毛在這本帳冊中分明是採用了一種全新的,與傳統四柱清冊法截然不同的記賬方法。畢自嚴對於這本帳冊已經研究了很長時間,自覺已經掌握了其中一些規律,但不理解或者想不明白的則更多。

而僅僅是他目前所掌握的東西,每弄懂一項,都會讓他大有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之感,這本帳冊就是一座寶山哪!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畢自嚴相信自己終究能慢慢將其摸透,而屆時自己在財計方面的水準必然能得到極大提高。

可是大明朝沒那麼多時間啊!馬上就要從短毛那邊接手過來的鹽貨生意,若是連對方的帳本都看不懂,那還怎麼參與管理?就算短毛現在看起來挺誠信,可朝廷這邊終究要心裡有數才行。

於是在經過一番心理鬥爭之後,畢自嚴最終還是決定放下自尊,主動向短毛求教,人家也很痛快地答應了,然後便給他派來了這麼一位年輕姑娘。剛才朱月月在做自我介紹時,畢老頭兒心裡着實有幾分不痛快的老夫我都不在乎顏面了,你們卻派這麼個小姑娘來,莫非是在嘲諷於我?

但接下來的對話卻讓他傻了眼這小姑娘居然就是賬冊的編製人?自己這段時間死活翻不過去的那些險阻難關,其實就是眼前這小姑娘設置的!這下再要說短毛不盡心可就沒道理了。

而等到雙方開始交流以後,畢自嚴立刻就發現,這小姑娘確實是在誠心實意的努力想讓他儘快能理解其中精要,人家完全沒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往往隨口道出的幾句話,就讓畢自嚴頗有一種“得到了真傳”的感覺。

“……基本原則很簡單的,反正記住‘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這十個字就行了。”

“……是啊,關鍵是確保資產和負債平衡,如果不平衡怎麼辦?那說明這家企業有問題了呀。”

“分不清賬戶種類怎麼辦?很簡單啊,設個共同性帳戶就可以了……唔,可以根據餘額方向來確定賬戶的性質。”

反正在這位朱姑娘嘴裡,什麼都是很簡單的。輕輕巧巧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但畢老頭兒卻越聽越覺得有一種熟悉感,好容易才想起,這小姑娘的口氣,態度,與先前那個叫郭逸的小夥子頗有相似之處:都是在不經意間,隨口說了幾句話,卻展露出在其背後所必然存在着的,那一整套龐大而完整的學識體系。

只不過郭逸那時候還帶着一點賣弄的意思,這種幼稚情緒在大明官僚面前完全隱藏不住。而這位朱姑娘則真是完完全全屬於自然而然的流露。更何況她所講述的內容,恰恰也是畢自嚴鑽研了一輩子,且最為得意,最為熟悉的方面。他完全能夠辨識其真偽,但也因此而更加的難以自拔。

畢自嚴覺得自己好像踏入到一座寶山,才剛剛靠近了一些,就已經撿到好幾塊珍貴無比的玉石,後面更多,更大的部分,那還用想么?

在這種興奮與激動的情緒激勵下,他彷彿當年才剛剛踏入書院時一般渾身充滿了幹勁。口中提問不已,手上則運筆如飛,手邊用來做記錄的白紙筏,很快就厚厚的積起了一大疊。

然而……美好的時間似乎總是特別短暫,正當畢老頭兒深深沉浸在學習的快樂中不可自拔時,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輕輕敲擊聲。

自己明明囑咐過老僕,這種時候不要來打擾的!畢自嚴非常不愉快的抬起頭,卻一眼透過開敞的門扉,看見站在門口發出聲音的並非自家僕人,而是那個朱姑娘帶進門的小“助理”,人家找的也不是他,而是自家主子:

“月月姐姐,下午茶時間到了。”

“啊,都這麼久了啊?……老先生,要不我們先歇一會兒吧,吃點東西,喝喝茶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