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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青年激昂話聲的持續響起,湯憲臉上早沒了當初的笑意,更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他終於明白剛才嚴芳為何白着一張臉縮回去了……

“你危言聳聽了吧……就算於綱常有礙,但動搖皇座離間三權?方家乃一介小民,怎會想得如此深遠?”

他滿頭冷汗,卻是忽然心中靈光一現,垂死掙扎道。

正漸漸反應了過來,身若篩糠的方華頓時眼中一亮。

“正是如此!小民冤枉!大人為我做主啊!”

他聲嘶力竭地急急喊道。

謝修齊冷笑着轉身,卻是理都沒理方華,看了湯憲一眼:“湯大人……你若過失殺人,可能以……自己並未想到此舉竟會害人性命為由而脫罪么?方家或無謀逆之心,卻已造成謀逆之實,那麼,方家便無罪么?是或否,請正面回答!”

青年鏗鏘說著,一抹冷笑已是爬上了他森然的面龐。

跟哥玩法?你們才法治多久?現代法治又發展健全到了什麼程度?而拜現代高度發達的信息所賜,卻是隨便拖個人出來都可以跟你講講法,cosplay一番公訴人與律師的。

謝修齊悠然着,湯憲卻已是張口結舌。

謝修齊笑了笑,又是陰陰說道:“還有,湯大人如此為方家強詞奪理……可是存着縱容此成例,以便你以後以下官謀陷上官,只要局做得好,即使事發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的……僥倖之心了?您的上官乃至王上陛下,想必是非常樂意見到此事的?”

湯憲猛然臉色劇變。

“謹受教,湯憲絕無此意。”

他忽然面色蒼白地向謝修齊恭身一禮,一個閃身已是縮進了人群。

方華臉若死灰地望着湯憲閃入人群的身影。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怎會惹上如此天大的干係?我可以反駁的,我可以反駁的,不,我怎麼反駁,我怎麼反駁?

他竟是句句咬死了謀逆,事事涉及了綱常皇權!更無比陰毒地來了些作賊偷瓜起,開以下謀上先例,又可被人據此前例推而廣之之類的話語……我怎麼反駁?我究竟該怎麼反駁?

怎會這樣?我借雍府之勢鉗制陸家,得遂大謀。卻被他借天下之勢反擊於我;我借禮法然諾欲雖敗尤勝,卻被他借綱常皇權反手一刀,不但斷盡我後路,更要斬盡殺絕!

這真是那個傳聞中的廢物嗎?他不是!他一定不是!他到底是誰?他這是欲置我方家於死地啊,我當初怎沒想到竟能牽扯出如此潑天大罪?他好毒的嘴,好陰狠的心啊……

方華顫抖地想着,他已是心亂如麻,更搖搖欲墜。

方遠博的眼中也越來越閃動着驚懼絕望之色:“他是血口噴人!他這是血口噴人!爹,到底是怎麼了?”

他在一邊不住急聲叫道。

“爹?爹您怎麼了?”

隨即,方遠博絕望地叫聲卻是陡然一變,人們紛紛望去,只見他已是抱着方華軟軟倒下的身體,滿是驚懼地喊道。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方遠博也是漸漸委頓在地,他不住喃喃着,一股屎尿之味已是從他身下傳了出來。

與此同時,在他身邊的陸雨葳柔美萬分的臉上,也已滿是震驚與獃滯,心中更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枉我自負聰明,我怎麼沒想到,竟能如此……竟能如此!竟能如此?

我一直礙於無法找出火場證據,更奈何不得方家,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卻不想你竟能妙手搜證,其後,更抽絲剝繭令方家原形畢露。

最後,你竟利用僅有的這火場證據,直擊深藏幕後的方家——

一件小小的小事,天下風起雲湧之大勢,兩者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經你妙手編織後,卻被織成一張如此酷烈的大網!

靜如碧水,平淡之下,殺機暗涌;動若雷霆,大網落下,一劍封喉!

我說你怎麼可能請動監察使司呢,我說他們怎麼會下死命幫你,更還象是和你一起胡鬧呢。原來,他們還竟都是被你以勢脅迫而來!

我說你怎麼給我傳了那張條子呢,原來,你並非無的放矢,卻早已成竹在胸……即使木已成舟,你也能只手補天裂,讓他們船到橋頭自然沉!

以青萍之風,卷天下之勢,誰能當之?

少女靜靜地想着,身軀猛烈地抖動着,即使邊上有方遠博的臭氣傳來,也似乎不能引起少女絲毫異感。她痴痴地望着場上長身玉立的青年,眼中已是再次盈盈含淚。

這真的是你么……你長大了么……你真的長大了,你本就該這麼聰明的……你本就是那個被野狼咬的遍體鱗傷,也要一口反咬到野狼脖子上,拚死也要保護姐姐的好男兒、好孩子……

她忽然鬆了口氣,頭腦中猛地一陣暈眩。今日之事太過起伏,大悲大喜似乎耗盡了少女全部的心神,她身子一顫,已是軟軟地倒了下去。

“姐姐!”“姐姐!”“葳兒!”

三聲驚呼陡然響起。

謝修齊無比驚慌地跑上堂,卻是與同時奔來的陸子和陸雲鵬碰了個正着。

這真是……我那個……小弟?

陸雲鵬看了謝修齊一眼,眼中卻是再無敵意,更滿是震驚。他頓了頓,卻是無暇多想,只見他向謝修齊點了點頭,已是與他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姐姐。

陸子和卻是猛地停住了腳步。

“齊兒……好孩子……”

他顫抖地看着謝修齊與陸雲鵬扶起陸雨葳,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齊兒……”

他再次顫聲喚道,猛地張開雙臂,一把將自己畢生最愛的三個孩子摟進了懷裡。

潘祥微笑着望着三人,他忽然走了過來低聲道:“陸縣丞,此案還未審結,還請……”

陸子和一驚,他已是鬆開了三個孩子。

“你看到了嗎……你們看到了嗎……你們的孩子……果是你們的孩子……而現在,他長大了……他長大了啊……”

他忽然退開幾步,慈愛地端詳着謝修齊,臉上再次現出了一絲緬懷的神色,他無比細微地喃喃着,忽然滿臉淚水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陸大人,恭喜沉冤得雪。”

“陸大人,老夫就知貴府三公子不會這麼壞的,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大人,令郎迷途知返,智勇救姐,更揭穿方家大逆,善莫大焉。下官等謹為大人賀!”

旁人已是紛紛祝賀道。

陸子和沒有理他們,他只是看着謝修齊,默默地望着他,臉上又漸有老淚縱橫。

陸雲鵬也不住打量着謝修齊,彷彿要在他臉上看出朵花來。

謝修齊卻是臉上漸漸浮起了尷尬之意——手臂上溫香軟玉的觸感、熟悉的香氣,都讓他心神一盪。漸漸的,他卻是發起了怔來。

潘祥笑了笑,拍了拍掌,將滿場的沸沸之聲壓了下來。

“大人,請。”

他回到楊宜章身邊恭敬道。

楊宜章志得意滿地笑了笑:“經查,長治縣丞陸子和之子謝修齊縱火案確有隱情,謝修齊更已向本司自首,因不涉本司權責,着長治縣另行立案審理。”

“長治船商方家涉嫌謀逆,與陸家婚約作廢,婚禮取消。方家逆案茲事體大,本司將會同省府上報,靜待欽命王命。”

“來人,將方家封了,方家所有直系男丁,盡皆綁了下獄!”

他意氣風發地喝令着,很快,就有數名騎士一臉冰冷地掏出繩索走向了數名癱軟於地的人。

“方公子……”一邊的青年卻是似乎安頓好了陸雨葳,又與陸子和等人低聲說了幾句,卻是拉着陸雲鵬來到了正哭天喊地的方遠博面前。

只見他先是擺了擺手,示意兩名欲將他綁縛的騎士暫緩,隨後,卻是俯下了身來,笑意吟吟地望向了地上正屎尿橫流的方遠博。

“方公子,你我分治縣城南北,由來已久。我一直以為你我均乃快意之丈夫,當世之俊傑,卻沒想到……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都闖了大禍。我能反戈一擊,贖去前罪,你卻連累得全家……萬劫不復么?”

“因為,我的腦袋忽然比你的重了半斤。”

他滿臉詭異笑容地輕聲說道。

謝修齊身邊的陸雲鵬一楞,他的眼中已是油然生出一股暢快至極的神色,他看了看謝修齊,已是激動地一把將之摟住。

隨之,兩兄弟同時快意至極地望向了地上死狗般的方遠博。

方遠博猛然停下了他的哭鬧,他荷荷地發出了一聲似哭似笑的嗚咽聲,更渾身顫抖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謝修齊笑意吟吟的臉。隨即,他猛地兩眼翻白,已是暈了過去。

謝修齊盯着方遠博,卻再次微笑了起來。

方遠博啊方遠博,你家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打姐姐的主意!

你們借雍府之勢、禮法之規擺好桌子,做好棋盤,設好賭局,引我們一步步入彀。直到木已成舟,直到你覺得即使我們察覺棋盤上的詭異,也是於事無補了。

但你永遠也不會想到,這時候,爺來了……

而在開完全圖,了解始末之後,面對木已成舟的情況,爺更忽然不想跟你們玩了——

當爺用綱常、用更大的大勢……直接掀了桌子!

當爺種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後……

不知道,對於今日這場大戲,你還滿意否?你不是隱身嗎?你不是魔免嗎?你不是物理攻擊也免疫嗎?老子的大招是綱常類神聖傷害行不行?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他默默想道。

隨即,兩名騎士忍住笑意,卻是頗有些尊重地向謝修齊微微施禮,將死狗般的方遠博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