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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初雪

荀卿染和齊三奶奶進了妙音的禪房。齊二奶奶已經停了和妙音說話,請荀卿染和齊三奶奶坐下來。

禪房分里外兩間,裡間只有齊二奶奶、冬兒和妙音師太,外間地下卻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丫頭媳婦,只聽傳喚,傳遞熱手巾、熱茶等物。荀卿染進來時掃了一眼,其中有個模樣略微出眾,年紀二十多歲的媳婦子,似曾相識,她略一思索,就想起來,是那個嚴家的媳婦。

佟家的探聽得消息,說是刑老實一家走了後,那小廝一家也被發賣,整個院子都歸了這嚴家的。

“......兩口子都得了好差事,又得了整個院子,還有那小廝,這些年不知攢下多少東西,一件都沒搜到,可想是這嚴家的事先搜羅走了。嘖嘖,她也不怕報應哦。”

當時佟家的說這話的時候,言辭是譴責的,可她那眼神,那語氣明明就是羨慕嫉妒恨。

冬兒端了熱茶遞給荀卿染,荀卿染接在手裡,正要說話,外面便進來個小丫頭。

“啟稟幾位奶奶,四爺來了。”

荀卿染一驚,齊攸說了有差事不能來,怎麼這個時候又來了。

齊二奶奶咯咯直笑:“四爺原說有差事,分不開身。只怕是心裡惦記着弟妹,不知怎樣急着辦完了差事,就趕過來陪弟妹了。”

齊三奶奶沒搭話,扭過臉去卻撇了撇嘴,嘴裡還小聲嘀咕了些什麼,“新媳婦,總得旺上三五個月的,以後就......。”

“是府上四爺來了!幾位奶奶贖罪,我佛慈悲,眾生平等,本不該有男女忌諱。只是,這後面凈室來的都是女眷,這......”妙音師太在旁陪笑,頗有些為難地說道。

妙音這是委婉地說,她這庵後面的凈室禪房是不招待男香客的。

荀卿染忙放下茶杯,站起身。

“知道你這裡規矩大,我們四爺是接媳婦來了。”齊二奶奶道,又站起來,對荀卿染囑咐道:“必是陪你求子來了。我就不去湊熱鬧,你們去好好拜了菩薩,要回去時,派個人來找我就是了。”

荀卿染就從禪房出來,剛走出月亮門,迎面見齊攸披着玄青色暗金蟒紋大氅,腰間佩劍,身後跟着跟着三個男子也都配着刀劍,正大步走過來。旺財家的哈着腰一路小跑跟在後頭。月亮門外本有兩個守門的尼姑,都低着頭,紅着臉,似乎想要阻攔卻又不敢上前,見荀卿染出來,才如釋重負,念了聲佛就退到了旁邊。

荀卿染忙走下台階,迎上前去。

“你......怎麼來了?”

齊攸眼神在荀卿染臉上掃過,又往四周打量了一眼。

“辦完了差事,回來路過這裡,順便進來看看。”齊攸道。

“噗!”有人噗哧一聲笑。

荀卿染順着聲音看過去,齊攸身後跟着三個人,其中兩個荀卿染認得,是小廝黃芩和甘草。另外一個男子,身量與齊攸相仿,身穿二品御前侍衛的官服,笑眯眯一張臉。方才笑的人肯定是他。

那男子見荀卿染看他,忙躬身施禮。

“在下唐佑年,拜見嫂夫人。”

“賢弟不必多禮。”

荀卿染忙側身福了一福。她已經聽說,齊府前院住着齊攸的一個好友,就是唐佑年。這唐佑年和齊攸同拜在一個師傅的門下,後來一起考的武狀元,又一起做了御前侍衛。他和齊攸兩人交好,並無家小在京城,因此齊攸就安排他住在齊府。

“怎麼沒和兩位嫂嫂在一起?”齊攸問。

“這庵里凈室只招待女香客,二嫂和三嫂在禪房和師太說話,我出來接你。”

“只有你們,可見到別的熟人?”

荀卿染搖頭,“我們先去拜的觀音,又讓這庵里給老太太、太太印經卷,方才是在後院凈室聽經,並沒碰到什麼熟人。”

齊攸哦了一聲,“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子謙,聽說這裡的觀音極為靈驗。既然來了,你不是說要和嫂子一起去拜一拜的嗎?”唐佑年在旁道。

“四爺和四奶奶一起去拜,肯定能如願以償的。”妙音師太派了個年老的尼姑過來。

齊攸站在那,略一遲疑,低頭看了看荀卿染,正碰上荀卿染一雙眼水汪汪,滿含期盼地看着他。

“那......好吧。”齊攸點頭道。

那老尼在前面領路,齊攸和荀卿染並肩往送子觀音殿走,麥芽和紫菀緊隨在後,唐佑年也帶了兩個小廝跟在後面。

兩人到了大殿,果真來燒香的香客不少。有那虔誠的從大殿台階下,幾步一頭,直磕到殿里去。

唐佑年帶了兩個小廝上前去,就要驅趕香客。他和齊攸都穿着御前侍衛服色,早有眼尖了見了,就躲避到一邊去了。

荀卿染忙攔下,指着那些香客說,“還是別趕人了。這些都是誠心求子的,好些個還是從城外來的,幾十里路,一天要走個來回,就是為了到這裡磕個頭上柱香。我們就和他們一起拜拜吧。”

唐佑年停下來,轉頭看齊攸。

齊攸點點頭,唐佑年又帶着人退到後面。荀卿染和齊攸走進大殿里,早有人匆匆避了開去,也有膽大好奇地盯着兩個人瞧的,被齊攸一眼瞪過去,忙低着頭躲開了。

等前面一對小夫妻拜完了,荀卿染就和齊攸站到佛像前,荀卿染拿香點燃了,遞給齊攸三柱,自己拿了三柱。齊攸接了香,荀卿染看出他是不肯跪的,也就不跪,只拈香向佛像拜了三拜。齊攸也拜了,兩人將香插進香爐里,這才從大殿里出來。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一片片如鵝毛般。這是冬天的第一場雪,荀卿染伸出手,接了一片,看着雪花在手裡融成水。北風刮的更緊了,荀卿染打了個寒噤,就覺背後一暖,是齊攸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荀卿染覺得心頭一暖,轉身和齊攸面對面,輕聲問道:“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能有孩子了?”

齊攸沒有說話,伸手替荀卿染緊了緊大氅。只是他手勁太大,又不慣做這些,荀卿染心裡吐槽,這是想勒死我嗎?你瞧瞧人家,荀卿染把眼神往右飄了飄。

殿外欄杆旁站着一對小夫妻,男人一張燦爛的笑臉,正萬分溫柔地替女子整理披風。那動作,就像羽毛拂面般輕柔。

齊攸眼神也跟着飄過去,又馬上收回來。

“該回去了。”齊攸說著話,手底下勁道不減。

荀卿染乖乖收回眼神,齊攸手底下才放輕了。兩人走下大殿台階,荀卿染又偷偷瞥了那對小夫妻一眼,覺得那兩人感情一定非常好。

“小心看路。”齊攸道。

荀卿染忙轉回頭,發覺齊攸的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好吧,她承認,那男人是不好看,笑的也挺傻。不過如果齊攸肯那樣對她,一定帥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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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庵外,周家巷口,算命先生正在收攤,買吃食的小販也挑起了駱駝擔子,往別處去了,那賣絨線的夫妻兩個,還是站在那裡,眼睛盯着那亭子來往的人。

“大兄弟,你們站了半天了,也沒生意,還是換個地方吧。”算命先生開口道。

那男人嚇了一跳,“先生,您不是瞎子嗎?”

“呸,瞎子怎麼走路,我還有一隻眼睛是好的。你們老盯着那亭子做啥,要過去就過去,一文錢一碗熱湯,凍了半天,帶你媳婦去暖和暖和吧。”

說話的工夫,有兩個人從亭子里走出來,其中一個靠在另一個肩上,腳步有些漂浮,兩人出了亭子,就進了周家巷。

“什麼世道,大老爺們跟個娘們兒似地。”那算命先生盯着兩人背影看了看,翻了翻他剩下的一隻好眼睛,“南風有什麼好,真是世風日下啊。”說著就收了攤走了。

“那個,還真像個閨女......”賣絨線的夫妻面面相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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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庵門外,荀卿染帶着麥芽和紫菀坐上馬車。麥芽剛上了馬車,就想要下去。

“奶奶,婢子想......”

荀卿染順着麥芽的目光望過去,見庵外靠牆有個賣糖的小攤,賣的是很普通的麥芽糖。這種糖,並不是很甜,吃起來,比較粘牙。一般是過小年,大人孩子們要吃一點,也要給灶王爺供奉這種糖。麥芽很對得起她的名字,她並不是愛吃甜食,但是就是對麥芽糖情有獨鍾。

齊二奶奶和齊三奶奶的馬車已經啟動,庵門外人流混雜。荀卿染不想讓麥芽下車,就向黃芩招了招手。

黃芩跟在齊攸身後,正要上馬,看見荀卿染招手,忙一溜煙跑過來。

“奶奶有什麼吩咐?”

荀卿染讓麥芽把錢交給黃芩,指着賣糖的攤子,“各樣都買一些來。”

黃芩痛快地答應了,一會工夫就捧了幾包糖球回來。

“奶奶,給您的糖。”

這小廝很利落,就是糖買的太多了。荀卿染笑笑,一抬頭,就見齊攸和唐佑年正騎在馬上,向她這邊望過來。

荀卿染低頭,黃芩正咧嘴捧了大包小包的糖球遞上車來。荀卿染的嘴角不由抽了抽,齊攸不會以為這糖是她要買來吃的吧。

麥芽已經接了糖,遞還了一包給黃芩,脆生生道:“奶奶賞你的。”

很好,這下更坐實了。

荀卿染無奈地坐回車裡。

馬車外,唐佑年坐在馬上,笑的脊背發抖。齊攸依舊面色如常,只是嘴角翹起的弧度非常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