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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震雲聽得齊強問起何時去淮安,慢慢喝着酒,“等把那邊收拾乾淨了......二弟和大河也養好了元氣......”看了看要伸手去提酒罈子的李四勤,“要不拿碗喝,要不就沒得喝!”

齊強忍笑看着縮回手去的李四勤,掩飾着打量連震雲,他左耳下也有一道新傷,面上神色經了這一場大變,越發冷凜了些,好在和李四勤說話時還有說有笑,不由笑道:“也對,皇上要來,這陣兒揚州府里可熱鬧,犯不着急急趕到淮安去。”喝了一口酒,“這回太子、大阿哥、十三阿哥,還有兩位小阿哥伴駕,咱們可得小心些,上回高郵壇口也忒糊塗了些,倒把我嚇得不輕。”

李四勤哈哈大笑,“四發那小子,要不是看在他受了傷,又挨了一百板子,手下五十來個兄弟被砍了腦袋,俺都狠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要不是他那邊沒人接應,大哥在淮安能那麼險么?”拍着齊強的肩膀,“知州老爺在站籠里站死了。那位爺殺雞給你這個猴兒看呢......”

齊強苦笑,“哪裡是給我看?是給三爺、八爺、九爺看罷?誰知道這位爺是不是和我犯沖,每回都叫我妹......”笑着喝了口酒,頓住了話。

連大船揭簾進來,小心翼翼打千兒報道:“二爺,府台夫人到蓮姨奶奶院子里了,過來看爺呢。”

李四勤把酒碗一放,樂道:“俺.就知道她會來看俺的,俺除了在她手上,何時受過這麼重的傷?”一把抓過拐杖,“大船你小子,還不過來扶着俺......”齊強苦笑站起,“必是瞞着我妹夫來的,我妹夫如今哪裡肯讓她出門......”

齊粟娘正坐在座榻上逗着海靜,.見得連大船扶着李四勤一瘸一拐走了進來,不由站起,“二當家,你......”

李四勤急急揮手,“你坐下,你坐.下,俺沒事兒呢,你可是有身子了。”連大船也不用他說,直接拖了一張水磨楠木椅放在座榻邊,侍候他坐下。

海靜穿着一身大紅錦翻毛襖兒,戴着銀狐皮帽兒,.脖子上掛着寄名金鎖片,臉白雖有些蒼白,一雙大眼睛卻甚是明亮,看着李四勤便嘻嘻笑了起來,伸手便叫,“二叔......抱......”

李四勤樂呵呵從齊粟娘手中抱過海靜,得意道:“這.小子就是和俺親,他先學會叫爹,第二個就學會叫二叔了。”

齊粟娘卟哧一聲笑了出來,蕊兒亦笑道:“二爺疼.海靜,怎的不自己也生一個?將來夫人生了孩子,說不定還能做親家。”

李四勤一呆,愣.愣看着齊粟娘的肚子,半晌回過神來,瞪着齊粟娘道:“你生女兒,生女兒俺就成親,俺生個兒子咱們做親家。”

齊粟娘連啐他幾口,蓮香亦笑罵道:“二爺說什麼?陳大人可是獨苗,夫人這胎生個兒子,日子可就過得安穩了,否則還得賭氣回娘家去。”

齊粟娘臉上一紅,蕊兒和桂姐兒都笑了起來,蕊兒拉着齊粟娘道:“料不到夫人竟是個鎖口的,中秋玩了整夜,一個字兒沒lou。過兩日姨奶奶再遣人去請,竟說是去京城省親了。蓮姨奶奶當時就急了,要不是爺去了高郵,二爺出門押船,她要守着家,早就狠不得跟着追去了。”

齊強正揭簾走了進來,聽得此話,頓時笑了起來,“原是我寫信給她,說是快到揚州了,她一時着急,才去迎我,哪裡又是賭氣?”

蓮香抿着嘴笑個不停,催着丫頭們擺桌子,放茶點,上茶。桂姐兒看了看齊強身後,“齊三爺,爺怎的沒過來?”

齊強坐在左首楠木椅上,一邊接過半葉奉上的茶,一邊笑道:“府台大人召集各處官坤,商議迎駕的事兒,他去天寧寺行宮了。”

齊粟娘聽得“迎駕”兩字,便是眉頭大皺,齊強看着她臉色笑道:“妹子,你愁什麼?滿城的鹽商就等着把錢朝皇上身上砸呢,這回叫皇上看看他們的財力,鹽課便又能拖上一陣,皇上也不怕他們交不上。”

李四勤大笑道:“那些鹽商只說把錢拿去開新鹽場,一時周轉不上,還要向內帑借錢,皇上倒也信了他們。”

齊強微微笑道:“曹大人雖是復了職,也不像上年那樣和鹽商們硬頂了。西花園那個案子還沒有結案呢。”喝了一口茶,“這會兒他正忙着排新戲,等着迎駕。倒把雜事兒都丟給了演官兒。”

蓮香笑道:“也是新總督面子大,聽說皇上原只到黃河邊查河工,這邊奏請了三四回,才下旨南巡。”

齊粟娘點頭苦笑道:“他這會兒忙得不行,除了迎駕的事,皇下還要他就黃河新開溜淮河道上奏摺,聽說那邊為了開溜淮套,圈了上萬畝的地,都是民田墳地。河道總督不敢作主,非請皇上來看呢。”頓了頓,“好在揚州府的河工修整一直沒停,倒也不用他現下去費心。”

眾人說笑了半日,眼見得天色漸暗,齊粟娘起身笑道:“他必要回來用晚飯的,我可得趕在他回來前回去,免得叫他知道我偷溜出來。”又叫比兒取了兩盒子藥材,儘是補血養氣的當歸、人蔘、阿膠之類,對蓮香道,“一盒是給二爺的,一盒給大河。裡頭有兩樣葯是外邦進貢來的,我沒有用過。讓給他們治傷的大夫看看,能用就用,若是好,我那兒還有。”

蓮香笑着點頭應了,李四勤裂嘴笑道:“俺就是腿上的傷還沒好,其他的都好了,大哥都不攔着俺喝酒......”

齊強瞪他一眼,“他那是沒辦法,他要是攔着你,你就會背地裡偷着喝。”說罷,亦站起身來,卻被李四勤一把扯住,李四勤嘿嘿連笑,“你怎的就走,你住在俺院子里吧,俺現在什麼都不能幹,大哥也不讓俺出門,你和俺說說話兒......”

齊粟娘和齊強都笑了起來,齊粟娘笑道:“哥哥,你就在這兒陪着二當家罷,我回去替你收拾些衣裳,呆會叫小連送過來。”

齊粟娘坐着便轎,偷偷回了府衙,正是掌燈時分,她打理了送到德州李府的年貨,寫信給轉任至直隸通永道的乾爹娘請了安,便覺得很是勞累。她囑咐理兒熬羊肉桂圓湯,備着陳演回來取暖解乏,又讓比兒收拾了齊強的衣物,便回了內室休息。

她正kao在床頭,剪着過年裹水仙的紅紙條兒,便聽得外頭腳步聲響,陳演穿着雲雁補子冬朝袍走了進來。他摘下頭上的暖帽,快步走到床邊,坐下抱着齊粟娘笑道:“仔細費眼睛,有身子時拿剪子不吉利,快不拿了。”

齊粟娘看着他取走手上的剪刀,把紅紙條兒也放到了一邊,半晌未回過神來,倒是跟進來擺飯的比兒笑道:“奶奶,爺說得沒錯,懷胎時可不能動針錢剪子。”

齊粟娘苦笑着,待要下床,陳演又攔住她道:“乏了就躺床上,我來喂你。”轉頭道:“把飯擺床邊來。”

齊粟娘笑道:“哪裡就這麼累。”推着陳演起身換衣,看着枝兒端熱水進來,侍候他換了常服、凈襪、暖鞋。比兒、理兒笑着將桌子擺到床前,將飯菜補湯擺上,在屋裡黃銅四方盆里加了炭,撒了干桔皮,便關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