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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府的馬車從府衙駛了回來,蓮香一臉疲色下了車,被媳婦丫頭們扶着回了院子。她在院門口駐足,對着亦是消瘦不少的蕊兒道:“這陣兒在府衙里你也累得不輕,不用到我跟前侍候,趕緊回去休息,養好了再過來。”

蕊兒苦笑道:“這會兒已是四月十六,眼看着端午就要走,上上下下半點都有收拾,怎麼還敢休息?”

蓮香嘆了口氣,“你先別想這些,只管去休息。”蕊兒看了蓮香一眼,轉身去了。

半葉和籽定侍候蓮香沐浴更衣,換了家常服,半葉一邊替她拭去頭髮上的水珠,一邊悄聲笑道:“姨奶奶,奴婢的消息半點不假,二爺跟着咱們後頭也去了府衙,聽得夫人緩住了才回府。奴婢就不信,二爺他就肯離開揚州。”

籽定也小聲道:“姨奶奶,咱們留在揚州吧,聽說淮安那邊雖有河台、漕台行衙,也是漕上的樞要,但要論風景秀麗、人物風流、衣飾新奇都遠不及揚州城。咱們在揚州,府台夫人時時來,爺敬着她是四品命婦,又看着二爺,多是由我們和府台夫人隨意耍玩。若是去了淮安......”

蓮香半閉着眼睛,慢慢道:“論.理,這話兒咱們不該提,爺如今是江蘇幫主,總壇在淮安,他沒得不去的道理。只是,咱們婦人的小識見兒,淮安到底由着爺的對頭經營了十來年,自是不及揚州府這邊上上下下都是心腹,過得安生......再者我也不想和夫人再隔兩地,這回兒還好,緩過來了。若是隔了上千里,她又一時沒緩過來,怕是我得信的時候連替她上香都晚了......”

半葉和籽定對看一眼,半葉放下.濕巾,取了玉梳給蓮香慢慢梳理長發,“還有一樁事兒,奴婢們一直都放在心上,今兒益發說了出來,也請姨奶奶斟酌。說到府台夫人和姨奶奶的情份,哪真是比親姐妹還親,當初姨奶奶嫁進來時,府台夫人就想盡了法子要讓姨奶奶扶正。後來爺來了揚州,離得太遠,奴婢們也就沒敢多想。”

籽定取過抿鏡,在蓮香後頭照.着,半葉繼續道:“後來府台夫人也來了揚州,奴婢們看着,她那個心思半點沒息,只是礙着梗枝姐姐懷了孩子,姨奶奶卻......府台夫人開不得口。”半葉放下玉梳,替蓮香摘去白絹圍肩,抖去上頭的落髮,“如今不一樣了,一則,姨奶奶名下已經有了海靜。二則——”

籽定扶着蓮香站起,坐到床邊,半葉替她拖了繡鞋,.換上大紅睡鞋。蓮香kao着籽定扯過的的方頭錦枕,倚在床頭,“一時還不困,這雙腿這幾天站酸了,替我捶捶罷。”

半葉嘻嘻一笑,取過錦被蓋住她下半身,接過籽定.遞過來的美人捶,坐在床邊,慢慢捶着,“二則,如今府台夫人說話的分量也更足。其一,不說爺向來不駁她的面子,便是這一回爺承辦迎駕,得了皇上青眼,咱們滿門裡都得了體面,誰說不是承了府台夫人的情?要不是她這個皇上跟前侍候過的人提點幾句,齊三爺不會想着王嬪娘娘最愛碧青色。爺多少得想想這事兒。其二,爺和二爺是生死兄弟。於私,姨奶奶扶正,二爺是小叔子,於公,姨奶奶的兒子海靜是下一任的江蘇幫主,二爺便是戲文里的顧命大臣。這於公於私,二爺都能說得上話——”

籽定笑着cha嘴道:“若是二爺說得上話,便是府台.夫人說得上話,府台夫人說了八個字,二爺斷不會說九個字。”

蓮香和半葉都.笑了起來,半葉笑道:“籽定這話雖是玩笑,卻是真真兒的事。爺心裡若是有事一時委決不下,他還能去問誰呢?還不是二爺?”

蓮香慢慢道:“爺還會問大管事......”

半葉笑道:“姨奶奶怎的糊塗了,大管事可是聰明人,他雖是爺的腹心,卻也是姨奶奶的奴才。如今府里沒得和姨奶奶爭的主子,他為什麼不做個順水人情?平日姨奶奶何嘗薄待過他?”看了看蓮香的臉色兒,“奴婢們也不瞞姨奶奶,這事兒雖在奴婢們心裡放着,卻一直沒提,只為了這事兒一時間是辦不下的,多少得看着時機慢慢來。府台夫人也是沒生養,根基不穩,難說將來如何。現下看來,奴婢們都是拿得定了。夫人這一回雖是沒保住孩子,府台大人卻只有更寵她的。府台大人在夫人耳邊上說的話,奴婢可聽得真真的——”

籽定搶着道,“奴婢也聽到了,府台大人說,咱們以後不生孩子了,去鄉下老家領一個,你若是怕我娘見怪,我趕在你頭裡先死了,我去和我娘說。”

蓮香笑嘆着:“夫人是好福氣......”

半葉亦嘆道:“夫人的好福氣,就是姨奶奶的好福氣。姨奶奶細想想,以姨奶奶的性子斷不會自個兒去和爺說這個事,姨奶奶又沒個尊親兄長,誰能替姨奶奶真心打算,只有府台夫人。若是咱們離了揚州,一則少了府台夫人替姨奶奶說話,二則,爺到淮安難說會不會再抬進來幾個,便是現下外頭的三個,爺雖是膩了不再去了,卻沒有打發掉,外頭應酬叫着陪席。若是去淮安難說會不會帶那個董冠兒走。府里若是多了一個主子,大管事那邊就難保了。三則,萬一有人又生了個兒子,海靜身子不好,二爺那邊也就難保了......”

蓮香先還是默默聽着,只聽到最後一句,頓時挺身坐起,皺眉道:“我只怕和夫人不能長久在一處做姐妹,又擔心淮安那邊不安生。倒沒想別的。只是海靜是我的兒子,將來也是我的依kao,他是爺的長子,我斷不能委屈了他。”

半葉點頭道:“夫人說得是。女人的依kao除了夫君就是兒子。便是府台夫人那樣利害的女子,當初因着沒生養,也受了蘇高三的氣。不說姨奶奶,奴婢在那樓子上,看着蘇高三身上的衣料、首飾、還有那些大紅鳳底蝴蝶穿花高底鞋,奴婢都替府台夫人咬牙。”

籽定卻是一臉迷惑,“姨奶奶,奴婢不太明白,府台大人既是心裡有她,怎的又沒把蘇高三抬進府?”

蓮香嘆了口氣,“未必一定是中意蘇高三,只是多少起了念頭要抬進府里做妾,只要男人這心思兒一動,難免將她另眼相看,不知不覺便各處留心。夫人賭氣回了娘家,府台大人心疼夫人,也就息了這個心。”苦笑道:“只要看看我就能明白,爺未必是中意我,只是抬了我進府,又是正兒八經的偏房,一月里同床共枕十來日,平日里多多少少要寵我幾分,便是我偶爾有些小錯,小性子,也能容得下。”又笑道:“你再看看蕊兒和桂姐兒,平日里雖是不顯,和爺私下一處時,哪裡又能不撒撒嬌?爺也是要憐惜一些的。”

籽定聽到此處,卟哧一聲笑了出來,蓮香和半葉都是奇怪,半葉笑道:“小蹄子,笑什麼呢?”